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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与海-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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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毯子披在身上吧,”孩子说。〃 只要我活着,你就决不会不吃饭就去打鱼。“

“这么说,祝你长寿,多保重自己吧,”老人说。“我们吃什么?”

“黑豆饭、油炸香蕉,还有些纯菜。”(注:这些是加勒比海地区老百姓的主食)

孩子是把这些饭菜放在双层饭匣里从露台饭店拿来的。他口袋里有两副刀叉和汤匙,每一副都用纸餐巾包着。

“这是谁给你的。”

“马丁。那老板。”

“我得去谢谢他。”

“我已经谢过啦,”孩子说。〃 你用不着去谢他了。“

“我要给他一块大鱼肚子上的肉,”老人说。“他这样帮助我们不止一次了?”

“我想是这样吧。”

“这样的话,我该在鱼肚子肉以外,再送他一些东西。他对我们真关心。”

“他还送了两瓶啤酒。”

“我喜欢罐装的啤酒。”

“我知道。不过这是瓶装的,阿图埃牌啤酒,我还得把瓶子送回去。”

“你真周到,”老人说。“我们就吃好吗?”

“我已经问过你啦,〃 孩子温和地对他说。”不等你准备好,我是不愿打开饭匣子的。“

“我准备好啦,”老人说。“我只消洗洗手脸就行。”你上哪儿去洗呢?孩子想。村里的水龙头在大路上第二条横路的转角上。我该把水带到这儿让他用的,孩子想,还带块肥皂和一条干净毛巾来。我为什么这样粗心大意?我该再弄件衬衫和一件茄克衫来让他过冬,还要一双什么鞋子,并且再给他弄条毯子来。

“这炖菜呱呱叫,”老人说。

“给我讲讲棒球赛吧,〃 孩子请求他说。

“在美国联赛(注:美国职业棒球界按水平高低分大联赛及小联赛两种组织,美国联赛是两大联赛之一,扬基队是其中的佼佼者)中,总是扬基队的天下,我跟你说过啦,”老人兴高采烈地说。

“他们今儿个输了,〃 孩子告诉他。

“这算不上什么,那了不起的迪马吉奥恢复他的本色了。”

“他们队里还有别的好手哪。”

“这还用说。不过有了他就不同了。在另一个联赛(注:指另一大联赛,全国联赛。这两大联赛每年各通过比赛选出一个胜队,于十月上半在双方的场地轮流比赛,一决雌雄,名为〃 世界大赛〃 )中,拿布鲁克林队和费拉德尔菲亚队来说,我相信布鲁克林队。不过话得说回来,我没有忘记迪克。西斯勒和他在那老公园(注:指费拉德尔菲亚的希贝公园,是该市棒球队比赛的主要场地。迪克。西斯勒于年至年在该地打球)里打出的那些好球。”

“这些好球从来没有别人打过。我见过的击球中,数他打得最远。”

“你还记得他过去常来露台饭店吗?我想陪他出海钓鱼,可是不敢对他开口。所以我要你去说,可你也不敢。”

“我记得。我们真大大地失算了。他满可能跟我们一起出海的。这样,我们可以一辈子回味这回事了。”

“我满想陪那了不起的迪马吉奥去钓鱼,”老人说。“人家说他父亲也是个打鱼的。也许他当初也象我们这样穷,会领会我们的心意的。”

“那了不起的西斯勒(注:指乔治。哈罗德。西斯勒,他于年开始参加大联赛,于年第一次荣获该年度的〃 美国联赛中最宝贵球员〃 的称号)的爸爸可没过过穷日子,他爸爸象我这样年纪的时候就在联赛里打球了。〃 ”我象你这样年纪的时候,就在一条去非洲的方帆船上当普通水手了,我还见过狮子在傍晚到海滩上来。“

“我知道。你跟我谈起过。”

“我们来谈非洲还是谈棒球?”

“我看谈棒球吧,”孩子说。〃 给我谈谈那了不起的约翰。J。麦格劳(注:麦格劳于年开始当职业棒球运动员,年参加纽约巨人队,担任该队经理,直至年,使该队成为著名的强队。他于年后就不再上场参加比赛)的情况。〃 他把这个J念成了〃 何塔〃。(注:J为约瑟夫的首字母,在西班牙语中读为〃 何塔〃 )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有时候也常到露台饭店来。可是他一喝了酒,就态度粗暴,出口伤人,性子别扭。他脑子里想着棒球,也想着赛马。至少他老是口袋里揣着赛马的名单,常常在电话里提到一些马儿的名字。”

“他是个伟大的经理,”孩子说。〃 我爸爸认为他是顶伟大的。“

“这是因为他来这儿的次数最多,”老人说。“要是多罗彻(注:列奥。多罗彻为三十年代著名棒球明星,年起任纽约巨人队经理,使之成为第一流的强队)继续每年来这儿,你爸爸就会认为他是顶伟大的经理了。”

“说真的,谁是顶伟大的经理,卢克(注:阿道尔福。卢克于年生于哈瓦那,年前曾先后在波士顿、辛辛那提、布鲁克林及纽约巨人队当球员,后任经理)还是迈克。冈萨雷斯(注:四十年代后期曾两度担任圣路易红色棒球队经理)?〃 ”我认为他们不相上下。“

“顶好的渔夫是你。”

“不。我知道有不少比我强的。”

“哪里!”孩子说。〃 好渔夫很多,还有些很了不起的。不过顶呱呱的只有你。“

“谢谢你。你说得叫我高兴。我希望不要来一条挺大的鱼,叫我对付不了,那样就说明我们讲错啦。”

“这种鱼是没有的,只要你还是象你说的那样强壮。”

“我也许不象我自以为的那样强壮了,”老人说。“可是我懂得不少窍门,而且有决心。”

“你该就去睡觉,这样明儿早上才精神饱满。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回露台饭店。”

“那么祝你晚安。早上我去叫醒你。”

“你是我的闹钟,”孩子说。

“年纪是我的闹钟,”老人说。“为什么老头儿醒得特别早?难道是要让白天长些吗?”

“我说不上来,”孩子说。“我只知道少年睡得沉,起得晚。”

“我记在心上,”老人说。“到时候会去叫醒你的。”

“我不愿让船主人来叫醒我。这样似乎我比他差劲了。”

“我懂。”

“安睡吧,老大爷。”

孩子走出屋去。他们刚才吃饭的时候,桌子上没点灯,老人就脱了长裤,摸黑上了床。他把长裤卷起来当枕头,把那张报纸塞在里头。他用毯子裹住了身子,在弹簧垫上铺着的其他旧报纸上睡下了。

他不多久就睡熟了,梦见小时候见到的非洲,长长的金色海滩和白色海滩,白得耀眼,还有高耸的海岬和褐色的大山。他如今每天夜里都回到那道海岸边,在梦中听见拍岸海浪的隆隆声,看见土人驾船穿浪而行。他睡着时闻到甲板上柏油和填絮的气味,还闻到早晨陆地上刮来的风带来的非洲气息。

通常一闻到陆地上刮来的风,他就醒来,穿上衣裳去叫醒那孩子。然而今夜陆地上刮来的风的气息来得很早,他在梦中知道时间尚早,就继续把梦做下去,看见群岛的白色顶峰从海面上升起,随后梦见了加那利群岛(注:在北大西洋东部的一个火山群岛,位于摩洛哥西南,当时尚未独立,隶属西班牙)的各个港湾和锚泊地。

他不再梦见风暴,不再梦见妇女们,不再梦见伟大的事件,不再梦见大鱼,不再梦见打架,不再梦见角力,不再梦见他的妻子。他如今只梦见一些地方和海滩上的狮子。它们在暮色中象小猫一般嬉耍着,他爱它们,如同爱这孩子一样。他从没梦见过这孩子。他就这么醒过来,望望敞开的门外边的月亮,摊开长裤穿上。他在窝棚外撒了尿,然后顺着大路走去叫醒孩子。他被清晨的寒气弄得直哆嗦。但他知道哆嗦了一阵后会感到暖和,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去划船了。

孩子住的那所房子的门没有上铺,他推开了门,光着脚悄悄走进去。孩子在外间的一张帆布床上熟睡着,老人靠着外面射进来的残月的光线,清楚地看见他。他轻轻握住孩子的一只脚,直到孩子给弄醒了,转过脸来对他望着。老人点点头,孩子从床边椅子上拿起他的长裤,坐在床沿上穿裤子。老人走出门去,孩子跟在他背后。他还是昏昏欲睡,老人伸出胳臂搂住他的肩膀说:〃 对不起。“

“哪里!”孩子说。〃 男子汉就该这么干。“

他们顺着大路朝老人的窝棚走去,一路上,黑暗中有些光着脚的男人在走动,扛着他们船上的桅杆。

他们走进老人的窝棚,孩子拿起装在篮子里的钓索卷儿,还有鱼叉和鱼钩,老人把绕着帆的桅杆扛在肩上。

“想喝咖啡吗?〃 孩子问。

“我们把家什放在船里,然后喝一点吧。”

他们在一家供应渔夫的清早就营业的小吃馆里,喝着盛在炼乳听里的咖啡。

“你睡得怎么样,老大爷?〃 孩子问。他如今清醒过来了,尽管要他完全摆脱睡魔还不大容易。

“睡得很好,马诺林,”老人说。“我感到今天挺有把握。”

“我也这样,”孩子说。〃 现在我该去拿你我用的沙丁鱼,还有给你的新鲜鱼饵。那条船上的家什总是他自己拿的。他从来不要别人帮他拿东西。“

“我们可不同,”老人说。“你还只五岁时我就让你帮忙拿东西来着。”

“我记得,”孩子说。〃 我马上就回来。再喝杯咖啡吧。我们在这儿可以挂帐。“

他走了,光着脚在珊瑚石铺的走道上向保藏鱼铒的冷藏库走去。

老人慢腾腾地喝着咖啡。这是他今儿一整天的饮食,他知道应该把它喝了。好久以来,吃饭使他感到厌烦,因此他从来不带吃食。他在小船的船头上放着一瓶水,一整天只需要这个就够了。

孩子带着沙丁鱼和两份包在报纸里的鱼饵回来了,他们顺着小径走向小船,感到脚下的沙地里嵌着鹅卵石,他们抬起小船,让它溜进水里。

“祝你好运,老大爷。”

“祝你好运,”老人说。他把桨上的绳圈套在桨座的钉子上,身子朝前冲,抵消桨片在水中所遇到的阻力,在黑暗中动手划出港去。其他那些海滩上也有其他船只在出海,老人听到他们的桨落水和划动的声音,尽管此刻月亮已掉到了山背后,他还看不清他们。

偶尔有条船上有人在说话。但是除了桨声外,大多数船只都寂静无声。它们一出港口就分散开来,每一条驶向指望能找到鱼的那片海面。老人知道自己要驶向远方,所以把陆地的气息抛在后方,划进清晨的海洋的清新气息中。他划过海里的某一片水域,看见果囊马尾藻闪出的磷光,渔夫们管这片水域叫〃 大井〃 ,因为那儿水深突然达到七百英寻(注:测量水深的单位,1 英寻等于1。829 米),海流冲击在海底深渊的峭壁上,激起了旋涡,种种鱼儿都聚集在那儿。那儿集中着海虾和作鱼饵用的小鱼,在那些深不可测的水底洞穴里,有时还有成群的柔鱼,它们在夜间浮到紧靠海面的地方,所有在那儿转游的鱼类都拿它们当食物。

老人在黑暗中感觉到早晨在来临,他划着划着,听见飞鱼出水时的颤抖声,还有它们在黑暗中凌空飞翔时挺直的翅膀所发出的咝咝声。他非常喜爱飞鱼,拿它们当作他在海洋上的主要朋友。他替鸟儿伤心,尤其是那些柔弱的黑色小燕鸥,它们始终在飞翔,在找食,但几乎从没找到过,于是他想,乌儿的生活过得比我们的还要艰难,除了那些猛禽和强有力的大鸟。既然海洋这样残暴,为什么象这些海燕那样的鸟儿生来就如此柔弱和纤巧?海洋是仁慈并十分美丽的。然而她能变得这样残暴,又是来得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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