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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三部曲-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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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杀马新贻,为圆灯兄弟报仇,则不为世上一男子!

张文祥从此在法华寺里苦练功夫。白天他用短刀戳牛皮,夜晚他飞刀断香火,为的是今后无论远近无论冬夏,只要遇到马新贻,便叫他不能从刀下躲过。整整练了两年,他练就了一刀贯五张牛皮的力气和三十步内灭香头的绝技。他要下山办大事了。

临走前一夜,他搂着三岁的儿子亲了又亲,妻子觉得奇怪。他终于忍不住了,把下山的目的告诉妻子。听说要谋杀总督大人,妻子惊呆了,哭着求他看在儿子分上,不要这样。张文祥安慰说:“我受法师大恩,不容不报,刺杀之后,我会有办法脱身的,你不要替我担心。”

妻子仍痛哭不已:“总督身边有许多卫兵,你如何脱身得了?”

“我会远远地掷刀。”

张文祥说完,要妻子点燃一支香,插到三十步远的一棵树上。他把腰刀平放在右手掌上,对着它吹了一下,又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然后运足气力,身子微微向前,右手在前胸打了一个圆圈,口里叫一声“去”,只见一道白光从手掌里飞出,一眨眼工夫,树上发出“喳”一声响,香头不见了,腰刀直挺挺地插在树干上。妻子只得含泪为他收拾行装。

次日清早,圆灯交给他两把用毒药淬过的精制钢腰刀,此刀见血封喉,立死无救。圆灯双手在胸前合十,庄严地说:“施主仗义勇为,侠胆豪肠,今之荆轲、聂政也。贫僧代表苦海苍生,且也为我自己,敬施主一杯酒,愿菩萨保佑你大功告就。”

说罢,从身旁小沙弥的手里端过一杯酒来。张文祥双手接过,激动地说:“法师放心,不达目的,我张文祥再不回天目山见老婆孩子!”

圆灯和申名标把张文祥送到半山腰。张文祥托付申名标照看妻儿。申名标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我是兵火中的兄弟,生死之交,不用托付,你家里的事我都包了!”

张文祥离开天目山,一口气奔到江宁,在两江总督衙门附近寻了一个小旅店安下身来,天天密切注视着衙门里的动静。马新贻通常不出衙门,偶尔一出,也坐在大轿里,前后左右有上百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保护。张文祥一住三个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一日马新贻出门了,照例是坐在绿呢大轿里,警卫森严,张文祥腰插短刀,远远地跟随着轿队。

因为原先的两江总督衙门还在修建之中,马新贻将督署暂设在江宁知府衙门内。轿队出了府东大街后,进了卢妃巷,再穿过堂子巷,就开始过一座座石板桥了:先是虹桥,再是莲花桥、莲花第五桥,接着是严家桥、红板桥,踏过石桥、两仓桥后,进了鼓楼大街。过了鼓楼,绿呢大轿在紫竹林中一座高耸着铁十字架的教堂门前停下来。轿门掀开,白白胖胖、仪表非俗的马新贻迈进了教堂大门。原来,他这是对法国天主教江南教区主教郎怀仁的回拜。几天前,郎怀仁拜会了马新贻。那时天津教案已经爆发,江宁城里人心浮动,砸天主教堂的呼声不断。郎怀仁心里恐慌。拜会马新贻后的第二天,紫竹林便新增了三百名清兵。江宁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了盖有“钦差大臣办理江南通商事务两江总督马”大印的告示,告示上赫然写着:“天主教以劝人行善为本,凡传教之士,本督厚待保护,中国习教之人听其自便,本督亦不干涉。民教相处,务须和睦,彼此恭敬。若有不法之徒胆敢效法天津莠民,聚众滋事,焚堂毁教,则国法森然,断难曲贷。士民人等,共各凛遵。特示。”百姓们看了告示后,都骂马新贻偏袒洋人,没有良心。马新贻不在乎,为了讨好郎怀仁,他今天又来回拜。

张文祥跟着轿队也来到了紫竹林,混在围观的人群中。教堂大门口布满了卫兵,他无法靠近。张文祥把四周环境细细打量了一番,见离教堂大门口约一百步远的地方,另有一片小小的竹丛,那里长着十几根大楠竹,叶片繁密,竹干很粗,似可隐藏。遗憾的是距大门远了点,倘若在五六十步之内,腰刀飞去,插入胸脯不成问题,百步之外则无绝对把握。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走进了竹丛。看看比比,仍觉不理想,正要走出竹丛时,教堂大门开了。头戴黑帽,身穿黑长袍,颈脖子上挂一个白色十字架的江南主教郎怀仁,满脸笑容地陪着马新贻走了出来。不凑巧,郎怀仁所处的位置正好在竹丛这一边,这个高大魁梧的洋人将马新贻给保护了。张文祥的右手一直摸着藏在内褂口袋里的腰刀,却不能把它抽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一眨也不眨地企图抓住瞬间良机。

机会到了!在临近轿门时,郎怀仁站着不动了。马新贻走前两步,在轿帘前站住,又转过脸向郎怀仁抱拳。张文祥猛地摸出腰刀,扬起右手,就要将刀投过去。忽然,他的手臂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张文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转过脸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弱书生。那人微笑着对他说:“大哥,你太莽撞了,相距这样远,你有把握吗?”

张文祥恼怒地说:“不要你管!”

说罢又要举刀,谁知这时马新贻已踏进轿门。“晚了!”张文祥脱口而出。

“大哥,我请你喝两杯如何?”那人越发笑得亲切了。

张文祥见他无恶意,便随他走出竹丛。二人进了一家偏僻的酒店里,选了一个单间坐下。那人吩咐酒保摆上几盘大鱼大肉,又要了一斤古泉大曲,对酒保说:“酒菜都够了,不叫你,不要进来打扰。”

酒保答应一声出去了。

“大哥,你为何要谋刺马制军?”那人压低声音问。

“你如何知我要杀马制军,我是要杀洋人。”张文祥面不改色地说。当时人们都恨洋人,尤其恨传教的洋人。敢杀洋人的人被视为英雄。

“真人面前不要说假话。”那人冷笑一声,“若杀洋人,洋人一直站在那里,为何说‘晚了’?”

张文祥想起自己是说了这两个字,不做声了。

“大哥,我和你一样的心思,要干掉他!”那人将酒杯往桌上一磕。

“你叫什么名字?”张文祥十分惊疑。“干什么的,你为何要干掉他?”

那人提壶给张文祥斟上酒,也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大哥,干了这杯,我告诉你。”

两个酒杯相碰,各人一饮而尽。

“我姓乔,排行老三,你就叫我乔三吧!”乔三靠在墙壁上,款款地说,“刚才送马新贻出来的那个法国主教郎怀仁,他跟马新贻的关系非同一般。你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吗?”

张文祥摇摇头。

“咸丰四年,马新贻奉命带兵到上海打小刀会,战争中受了伤,被送到法国人办的董家渡医院,郎怀仁当时是这家医院的院长,马新贻伤好后,在郎怀仁的引诱下受洗礼入了天主教。从那以后,法国人就时常在咸丰爷面前,以后又在两宫太后面前竭力吹捧马新贻,说他精明能干,是中国官员中罕见的人才。就这样,马新贻步步高升,以一庸才居然接替曾中堂坐镇两江,朝廷中以醇王为首的亲贵大臣甚为不满,怎奈马新贻深得太后和恭王的信任,奈何他不得。马新贻感激洋人的帮忙,遂一心投靠洋人。去年安庆发生教案,法国公使罗淑亚跑到江宁,提出赔偿损失、在城内划地为教会建堂、惩办激于义愤而砸教堂的百姓,马新贻一一照办,还出告示威胁百姓,魁将军、梅藩台都颇不以为然。前些日子天津百姓放火烧教堂、诛洋人,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马新贻这个卖国贼居然上书太后,要求严惩义民,向洋人赔礼道歉。他的这副奴才嘴脸,使醇王、魁将军、梅藩台等恨得咬牙,醇王给魁将军的信上说,必欲杀马而后快。”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文祥听了半天,仍未见此人暴露身份,不耐烦了。“你是京师醇王派来的人?”

乔三摇摇头。

“你是魁将军派的人?”

乔三又摇摇头。

“那你是梅藩台的人?”

乔三摇摇头,笑着说:“大哥不必问我是什么人,告诉你,我和你一样,也要杀马就行了。”

“你弄错了,我不杀马。”张文祥见他不露身份,心中甚是怀疑,冷冷地说。

“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说,“大哥,你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吗?”

“你说什么?”张文祥大惊。

“大哥,两个月来,你天天在总督衙门四周转来转去,你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吗?你如果真的要杀马,我会帮助你,而且我也会感谢你。”

“好吧,我对你实说吧,我是要杀马,为朋友报仇,并在佛祖面前许了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如何帮助,又如何感谢?”张文祥瞪起眼睛望着乔三,那眼神是冷漠而怀疑的。

“大哥,我告诉你,七月二十五日那天,马新贻会在校场检阅武职月课。”

“真的?”张文祥大喜。“这是个好机会。”

“校场上武弁数百,刀枪如林,且围观的百姓都只能在栅栏外,你如何下手?”

是的,校场重地,岂容刺客逞能?张文祥的心凉了。

“不过不要紧,大哥。”乔三见张文祥的脸阴下来,遂笑道,“校场箭道通督署后门,马新贻通常检阅完毕,步行由箭道入署,你可以在箭道上行事。”

“我如何能靠近箭道呢?”张文祥为难起来,“且马新贻在路上走,也不一定能保证腰刀飞中要害。”

“大哥,这正是小弟能帮忙之处。”乔三得意地说,“到时我会叫你顺着人群进入校场,到时我也会有法子叫马新贻停下来。”

“好,若这样,我可以面对面地扎死他!”张文祥狠狠地说。又问,“你拿什么来感谢我呢?”

“我送你三千两银子。”乔三扬起右手,伸出三个指头。

“一旦行刺,我即被抓,要三千两银子何用。”张文祥摇了摇头。

“大哥,你难道就没有父母妻儿?”

一句话说得张文祥猛醒:是的,自己若是死了,妻儿怎么办?离家时,并没有留下几两银子,她们母子今后如何安身立命!

“行啦,麻烦你先将银子送给我的妻子,并顺便将我常用的两根绑带捎来。”

“嫂子住在何处?”

“浙江东天目山法华寺。”

八天后,乔三回来了。他将两根黑丝带递给张文祥,并告诉他一件意外的事:申名标毒死了圆灯法师,当上了法华寺的住持,妻子要他回去杀申名标,为圆灯法师报仇。张文祥悲愤已极,恨不能立即宰掉狼心狗肺的申名标,但想到后天便是七月二十五日,这个绝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且已收下了乔三的银子,也不能失信,于是只好忍下。

“兄弟。”张文祥对乔三说,“圆灯法师是我的救命恩人,害死他的人,我是不会容忍的。我这次杀掉马新贻,料定不能脱身,我死之后,求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

“代我杀掉申名标。”

乔三犹豫了一下,说:“你放心吧,我会去办。”

“你如不办,我的鬼魂不会放过你的!”张文祥死劲瞪了乔三一眼。

“你讲的这些都是实话?”待张文祥讲完后,曾国藩的两道眉毛已拧得紧紧的了。

“我张文祥是条硬汉子,生平从来不说假话,信不信由你。”张文祥并不分辩。

“你说你曾在鲍超部下当过哨长,你知道我是谁吗?”曾国藩靠在椅背上,习惯地捋起长须。

“认识。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认出来了。你是曾大人,不过从前精神多了,完全不是现在这副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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