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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红豆-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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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妇产科的医生。”

    她定定的看著他。“你敢?”她说:“我好不容易有了它,你敢让我失去它?自从你告
诉我那个故事,关于给初蕾取名字的故事以后,我就在等待它了!我说了我会补偿你,你失
去一个女婿,我给你一个——夏再雷。”夏再雷?夏再雷?他生命的再一次延续!他几乎已
经看到那胖胖的小婴儿,在对他咿咿呀呀的微笑,他几乎已触摸到那胖胖的小手,闻到那婴
儿的馨香……他忽然眼眶湿润。

    “慕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问:“你会被人嘲笑,你会失去工作,你会丧失别
人的尊敬……而且,你已经不年轻,四十岁生第二胎会很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飞快的说:“我要我的——夏再雷。不管你要不要!”他把
她一把拥进了怀里,紧抱著她,把她的头压在胸前,他的必脏怦怦跳动,他的眼眶里全是泪
水。他要那孩子!他要那孩子!他也知道她明白他要那孩子!他抱紧了慕裳——

    不只慕裳,还有他的夏再雷!一颗红豆25/3713

    是入冬以来的第一个晴天,难得一见的太阳,把湿漉漉的台北市晒干了。初蕾和致秀漫
步在校园里。最近,由于感情的纠纷,和错综复杂的心理因素,初蕾和致秀,几乎完全不见
面了。即使偶尔碰到,初蕾也总是匆匆打个招呼,就急急的避开了。以往的亲昵笑闹还如在
目前,曾几何时,一对最知心的朋友,竟成陌路。这天是期终考,致秀算准了初蕾考完的时
间,在教室门口捉住了她。不由分说的,她就拉著初蕾到了校园里,重新走在那杜鹃花丛
中,走在那红豆树下,走在那已落叶的石榴树前,两人都有许多感慨,都有一肚子的话,却
都无从说起。

    致秀看著那石榴树,现在,已结过了果,又在换新的叶子了,她呆怔怔的看著,就想起
那个下午,她要安排大哥和初蕾的会面,却给了二哥机会,把初蕾带走了。她想著,不自禁
的就叹了口长气。初蕾也在看那石榴树,她在祷念那和榴花同时消失的女孩。那充满欢乐,
无忧无虑的女孩。于是,她也叹了口长气。

    两个人都同时叹出气来,两人就不由自主的对望一眼,然后,友谊又在两人的眼底升
起。然后,一层淡淡的微笑就都在两人唇边漾开。然后,致秀就一把握住了初蕾的手臂,热
烈的叫了起来:“初蕾,我从没得罪过你,我们和好吧!你别再躲著我,也别冷冰冰的,我
们和好吧!自从你退出我们这个圆圈,我就变得好寂寞了。”“你有了小方,还会寂莫?”
初蕾调侃的问。

    “你知道小方有多忙?马上就升正式医师,他每天都在医院里弄到三更半夜,每次来见
我的时候,还是浑身的酒精药棉味!”初蕾凝视著她,心里在想著母亲,母亲和她的牙牌。

    “致秀,我给你一句忠告,当医生的太太会很苦。我爸算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他爱
我妈,忠于我妈,但是,病人仍然占去他最大部份的时间!”

    致秀愕然的望著初蕾,原来她还不知道!不知道夏寒山在水源路有个情妇?不知道那情
妇已经大腹便便?是的,她当然不知道,致中和雨婷的交往,她也无从知道!她怎会晓得杜
慕裳的存在!夏寒山一定瞒得密不透风,丈夫有外遇,太太和儿女永远最后知道。致秀咽了
一口口水,把眼光调向身边的杜鹃,心里模糊的想著致中对她说过的话:

    “你知道雨婷的妈妈是谁?她就是夏伯伯的情妇!”

    “你怎么知道!少胡说!”她叱骂著致中。

    “不信?不信你去问小方!不止是夏伯伯的好情妇,她还要给他生儿育女呢!”小方证
实了这件事。

    她现在听著初蕾谈她爸爸,用崇拜的语气谈她爸爸,她忽然感到,初蕾生活在一个完全
虚伪的世界里,而自己还懵然无知,于是,她就轻吁了口气。

    “怎么?担心了?”初蕾问,以为致秀是因她的警告而叹息。她伸手拍拍致秀的肩。
“不过,别烦恼,忙也有忙的好处,可以免得他走私啊!”致秀紧蹙一下眉头,顺手摘下一
枝杜鹃叶子,她掩饰的把杜鹃送到唇边去轻嗅著,忽然大发现似的说:

    “嗨,有花苞了!”“是该有花苞了呀!”初蕾说,“你不记得,每年都是放寒假的时
候,杜鹃就开了。台湾的杜鹃花,开得特别早!”

    “哦。”致秀望著初蕾,若有所思。她的心神在飘荡著,今天捉初蕾,原有一项特别用
意,上次是石榴花初开,这次是杜鹃花初开……到底面前这朵“初蕾”啊,会“花落谁家”
呢?

    “你今天是怎么了?”初蕾推了她一把。“你眼巴巴的拖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谈杜鹃花
吗?你为什么东张西望,魂不守舍的?喂,”她微笑的说:“你没和小方吵架吧?如果小方
欺侮你,你告诉我,我叫我爸爸整他!”

    “没有,没有。”致秀慌忙说:“我和小方很好。我找你,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什
么事?”“我妈很想你,我爸也记挂你,还有——我大哥要我问候你!”初蕾的脸孔一下子
就变白了。

    “你没有提你二哥,”她冷冰冰的接口:“我们不必逃避去谈他,我猜,他一定过得很
快活,很充实,而且,有了——

    新的女朋友了吧?”致秀的脸涨红了,她深深的盯著初蕾。

    “你还——爱他?”她悄悄的问。

    “我爱他?”初蕾的眼睛里冒著火。“我恨他,恨死了他,恨透了他!我想,我从没有
爱过他!”

    致秀侧著头打量她,似乎想看透她。

    “初蕾,”她柔声说,伸手亲切的握住了初蕾的手。“我们不要谈二哥,好不好?你知
道他就是这种个性,谁碰到他谁倒楣,他没有责任感,没有耐性,没有温柔体贴……他就是
大哥说的,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深思的住了口,忽然问:“你知不知道,大哥和二
哥打过两次架,大哥都打输了。”

    “两次?”初蕾有点发呆。

    “第一次,大哥的下巴打破了,第二次,嘴唇打裂了。他就是这样,从小没跟人打过
架,不像二哥,是打架的好手。唉!”她叹口气:“大哥走了之后,我一定会非常非常想
他。”

    “走了之后?”初蕾猛吃了一惊:“你大哥要走到什么地方去?”“你不知道吗?”致
秀惊讶的。“大哥没告诉过你?”

    “我有——很久没见到你大哥了。”初蕾含糊的说,掩饰不住眼底的关切。“他要到那
儿去?又要上山吗?他不是已经写好了论文,马上就要升等了吗?”

    “不是上山,”致秀满脸怅然之色。“他要走得很远很远,而且,三五年之内都不可能
回来……他要出国了!到美国去!”

    “出国?”初蕾像挨了一棍,脑子里轰然一响,心情就完全紊乱了。“他出国做什么?
他是学中国文学的,国外没有他进修的机会,他去做什么?”

    “去一家美国大学教中文。”致秀说:“那大学两年前就来台湾找人,大哥的教授推荐
了他,可是,他不肯去,宁愿在国内当助教、讲师,慢慢往上爬。他说与其出去教外国人,
不如在国内教中国人。但,今年,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应聘去当助教了。”“可
是……可是……”初蕾呆站在那儿,手扶著一棵不知名的小树,整个心思都乱得一塌糊涂。
“可是,他的个性并不适合出国啊!”她喃喃的说,自己并不太明白在说些什么。“他太诗
意,太谦和,太热情,太文雅……他是个典型的中国人,他……他……他到国外会吃苦,他
会很寂莫,他……他……他是属于中国的,属于半古典的中国,他……他的才气呢?他那样
才气纵横,出了国,他再也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哦,”她大梦初醒似的望著致秀,急切而热
烈的说:“你要劝他!致秀,你要劝他三思而后行!”

    致秀眼中忽然有了雾气。她唇边浮起一丝含蓄的、深沉的微笑。然后,她轻轻挣脱了初
蕾的掌握,低低的说:

    “你自己跟他说,好不好?”

    说完,她的身子就往后直退开去。在初蕾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前,致文已经从那棵
大红豆树后面转了出来,站在初蕾面前了。初蕾大惊失色,原来他一直躲在这儿!她猛悟到
自己对他的评论都给他听到了,她反身就想跑,致文往前一跨,立即拦在她前面,他诚挚的
叹了口气,急急的说:

    “并不是安心要偷听你们谈话,致秀说你今天考完,要我来这儿跟你辞个行,总算大家
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我来的时候,正好你们在谈我,我就……”

    “辞行?”初蕾惊呼著,再也听不见其他的话,也没注意到致秀已经悄悄的溜了。她的
眼睛睁得好大,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难道,你的行期已经定了?”

    “是的。二月初就要走,美国那方面,希望我能赶上春季班。”“哦!”她呼出一口气
来,默默的低下头去,望著脚下的落叶。突然间,就觉得落寞极了,萧索极了,苍凉极了。
她不自觉的喃喃自语:“怪不得前人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样……忽然的,大家说散
就散了!”

    他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距离她不到一尺,他低头注视著她,眼底,那种令她心跳的光
芒又在闪烁。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忽然低沉而沙哑的说了两个字:

    “留我!”“什么?”她不懂的问,心脏怦怦跳动。

    “留我!”他再重复了一次,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炽烈了。“只要你说一句,要我留下
来,我就不走!”

    她瞪著他,微张著嘴,一语不发。半晌,他们就这样对视著。然后,她轻轻用舌尖润了
润嘴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哑声问。

    他迎视著她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走,为你走。留,为你留。”

    她立即闭上了眼睛。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她满眼眶全是泪水,她努力不让那泪珠掉下
来,努力透过泪雾去看他,努力想维持一个冷静的笑容……,但是,她全失败了,泪珠滚了
下来,她看不清他,她也笑不出来。一阵寒风掠过,红豆树上洒下一大堆细碎的黄叶,落了
她一头一身。她微微缩了缩脖子,似乎不胜寒瑟。她低语说:

    “带我走,我不想在校园里哭。”

    他没有忽略她的寒瑟,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一句话也没说,他就拥著她走出
了学校。

    半小时以后,他们已经置身在一个温暖的咖啡馆里。雨果!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在这儿
听她诉说鲸鱼和沙漠的故事。现在,她缩在墙角,握著他递给她的热咖啡。她凝视著他,她
的神情,比那个晚上更茫然失措。一颗红豆26/37

    “你知道,”她费力的,挣扎的说:“你没有义务为致中来还债!”她啜了一口咖啡,
把杯子放在桌上。

    他拚命的摇头。“我不懂你为什么这样想?”他说。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亮,他伸过手
去,抓住了她的手。“谢谢你刚刚在校园里说的那几句话,没有那几句话,我也不敢对你
说,我以为,你心里从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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