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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海枯石烂-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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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小姐,我们借个地方说话。”

“关于什么?”

“庄杏友。”

“她怎么样?”

他知道我对他没有好感,却不以为扞,微笑说:“请进车来,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没有妆扮,不方便出去。”

他诧异,“一个写作人何以如此拘仅。”

我答:“写作也不等于随时赤足走天涯。”

“那么,我只得站在停车场里说。”

我拉开车门上车。

“谢谢你的时间。”

他把我带到一间私人会所坐下,态度诚恳,“听说你在写一本关于我的小说。”

我看着他,“你不是主角。”

“我可以看一看原稿吗?”

“你是编辑或出版杜吗?当然不行。”

“我可用出版社名义收购你的原稿。”

我立即答:“这本小说版权早已售出。”

他沉默半晌,又说:“我想知道杏友的内心世界。”

“她的世界,与你有何相干?”

我的熊度已经有点恶劣。

“我知道你不原谅我。”

我斥责他:“你有什么借口,为什么用那样卑劣手段丢弃一个人?”

谁知他并没有再找借口,“我当时无力面对现实。”

“你是一名无耻之徒。”

他看看远处,“我却也抱憾终身。”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会所其它人客不禁转过头来看个究竟。

我不好意思的唯一原因是叫这些人突兀,连忙掩住嘴巴。

“我与庆芳的婚姻一直名存货亡。”

我说:“那是你们的事。”

他却自顾自讲下去:“三个人都不快乐……”

“你错了,”我忍不住指正他:“姑妈名成利就,裙下追逐者无数,她周适列国,享受生活,十分逍遥。”

“可是,”周星祥存疑,“她始终没有结婚。”

“见过你们这种买贸婚姻,谁还敢结婚。”

“不是买卖!”

“那么,也是便利婚姻,你经济不妥,她有大把妆蔬,一拍即合,本来也无可厚非,但请勿自欺欺人,美化此事。”

“自修,开头见到你,真吓一跳,以为你就是否友,两个人长得那么像,现在才知道,你同杏友完全不同。”

“当然不像,她愚蠢,而我精明,当中三十年过去了,女性吃了亏,总会得学乖吧。”

“自修,你是我儿子的表姐,我是你长辈,你对我太过无礼。”

我看着他,“对不起,我性格欠佳,我嫉恶如仇。”

他低头不语,隔一会儿才说:“男女分手,也属平常。”

“你可以做得好看一点。”

“杏友病情已十分严重。”

“我知道。”

“我想再见她一面。”

“你可以自己向她提出要求。”

“她已拒绝。”

“请接受事实。”

“或者,你可以做中间人。”

“对不起,我从来不做这种事。”

周星祥颓然靠在椅垫上,脸色灰败。

半晌他知无望,仍然客套地说:“自修,谢谢你的时间。”

“不客气。”

“我送你。”

“不必,我自己会叫车。”

我站起来,预备离去,终于忍不住,又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不求周元立?”

“他一口拒绝。”

“有否问过你自己,为什么忽然又想再见庄杏友?”

他愣住。

我代他回答:“因为你终于发觉,在你一生之中,只有她待你赤诚真挚,不过,如果她今日不是环球闻名,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想起她,可是这样?”

我终于转身离去。

在街上,我吁出一口气。

回到家,将自己大力拋到沙发里。

随即发觉山口已经覆了信。

“已即刻动身前来相见”。

我有点感动,无论是谁,总会有事在身,立刻丢下出门,并不容易。

这时有人敲门,是最著名花店迭来一大益雪白的茶花,朵朵碗口大,卡片上署名是山口。

那送花使者随即又再上来一次,满脸笑容,“庄小姐,这也是你的。”

这次是一盆桅子花,香气扑鼻,叫人心酸,呵一个女子最好的岁月,也不过是这几年,之后就得收心养性,发奋做人,持家育儿,理想时间精力全部都得牺牲掉。

我把名片抽出来一看,上面亲笔写着表弟二字,不禁自心底笑出来。

可爱的周元立,他对我的感觉,像我对他一样吗?

电话铃响了,我用不能以理智解释的温和声调说:“你好吗?”

对方愕然,只得含笑答:“我很好,你呢?”

声音完全陌生,我不禁问:“哪一位?”

“是庄小姐吧,我们并没有见过面,我的名字叫阿利罗夫。”

啊,都出现了。

“庄小姐?”

“是,我在这里。”

“我想与你见个面。”

“当然,我每天都有时间,请问你呢?”

“好一位爽快的小姐,听说是位作家。”

“见笑了。”

“作品有兴趣译为英语吗?”

我笑笑不出声,这是饵,方便他行事。

“英语市场比较大。”

“的确是,我在等伦敦的消息。”

“现代女性做事真有部署,绝不含糊,对,明早上午十时我到府上接你。”

“一言为定。”

他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不用详加介绍。

我收拾旁骛,坐在写字怡面前,努力工作。

一经投入,思维倒也畅顺,一做就到深夜。

累了,伸个懒腰,发觉大腿已经麻痹,连忙起来走几个圈子。

这种职业,做到三十岁,已是半条人命。

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一线日光射进室来,我惊醒,有约,需认真妆扮。

立刻洗头沐浴并且取出见客服装。

日间见客人最适合的服装便是白上衣及蓝长裤。

当然,世上有一百种白上衣及一千种蓝长裤,挑好一点的牌子来穿自然不会错。

正把湿发往后梳,门铃响起来。

我赤足去开门。

门外站着阿利罗夫,小个子,黑皮肤,鹰鼻,比我想象中有威严,他那种样子的人,青年也似中年,不过,其正中年了,仍是中年。

“罗夫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是庄自修。”

他的神情忽然有点呆滞,半晌,黯然说:“骤眼看,真会误会你是庄杏友,原来姑侄可以这样相像。”

我不禁问:“真的酷似?”

他点头,“尤其是脸上那一丝茫然。”

我笑,“我刚睡醒,所以有点手足无措,不常常这样。”

他端详我,“是,你调皮活泼得多。”

他四周围打量一会,自在地坐下。

“我做杯大大的黑咖啡给你。”

“一定是杏子告诉你我喝这个。”

“不错。”

“杏子有病。”

我难过得垂首,“是。”

他又说:“你不高兴的时候像熬了她。”

“她一直落落寡欢?”

他颔首,“我出尽百宝,未能使她开颜。”

“她现在心情不错。”

我对阿利罗夫比较客气,诚意与他对话。

当下他说:“那是因为她已与孩子团聚。”

“罗夫先生,你找我何事?”

他围顾环境:“没想到用中文写作也可以维持这样高生活水准。”

“我比较幸运。”

阿利忽然问我:“你可怕穷?”

“怕,人一穷志即短,样子就丑。”

“我也怕,可是,你会不会因此出卖灵魂?”

我微笑:“绝不。”

“你们这一代重视真我。”

“罗夫先生,你约我见面,就是为看谈论灵魂与肉体?”

他终于讲出心中话:“自修,听说你在写杏子的故事?”

“是。”

“全部用真姓名?”

“不,会用逸名。”

“我可以看看原稿吗?”

“我只得一个比较详细的大纲,许多细节,还需添加。”

“如果你把原稿交出,我可以介绍英文出版商给你。”

我沉默。

他们都想得到原稿,为什么?“你的著作如果全部译为英语,包装出售,是可住到法属利维拉,与王子公主来往。”

我笑笑,“我也憧憬过这种豪华享乐生活,可是我得声明,故事里并无你营业秘密,也没有损害到你人格。”

阿利隔一会儿才问:“她如何看我?”

“她很尊重你。”

“她可有爱我?”他伸长了脖子。

我残酷地答:“不。”

他颓然垂首,突现苍老之态。

“罗夫先生,你的婚姻愉快否?”

“尚可,我已经是外公了。”

“呵,令千金早婚。”

“由我一手促成,女子在社会打滚,无比心酸。”

“你说得对。”

“自修,请考虑我的建议。”

“拙作哪里有什么价值。”

他笑,“你的机智灵活,胜杏子百倍。”

“我把这当作褒奖。”

他当然也看到了客厅里的花,“善待你的追求者。”

他站起来告辞。

到了门口又再转过头来,“女子是否只有在危急时才会想到我这种男人?”

我有点难过,端详他一会儿,“谁说的,像你这般有财有势的男士在都会里一站不知多少女子意乱情迷。”

他嗤一声笑出来,过一刻才说:“你的小说一定相当精采。”

我点头,“许多读者都如是说。”

他伸手在我头顶扫几下,扰乱我的头发。

我松一口气,关上大门。

到了今天,他还想追寻他在杏子心目中地位,特地走这一趟。

真希望也有人那样爱我一辈子,不管是谁都可以。

心最静的时候,元立的电话来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桅子花?”

“我有个朋友,看遍你的故事,对你的爱恶,了如指掌。”

我想起来,“元立,你的祖母尚健在否?”

“她已于去年辞世。”

“你姑妈周星芝呢?”

“她长居新加坡,与我们没有太多往来。”

“童年时可有想念母亲?”

“很遗憾,没有,我一直以为王女士是我妈妈。”

“她很喜欢你?”

“溺爱。”

“你真幸运。”

“我一早知道。”他笑。

“杏友姑妈今天如何?”

“我这就去看她。”

我叮嘱说:“你在她面前,多提着我,那么她想起来便会叫我喝茶。”

“我知道。”

“喟,有人按铃,我得去看看是谁。”

放下电话,去打开门,吓一跳,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他是谁,他也知道我是谁,互相凝视半晌,在同一时间伸出手来紧紧握住。

“山口。”

“庄!”

他约三十来岁,高大强壮,身段统共不像东洋人,头发染成棕黄色,十分时髦地穿著爬山装束,谈不上英俊,可是充满自信,有男子气慨。

我先问:“见了面,有无失望?”

“你漂亮极了,超乎我想象,对,你对我感觉如何?”

“请进来说话。”

他拖着一大只手挽行李入屋,四周围打量过,大声道:“哗,没想到你还这样富有。”

“哪里哪里。”

他诉苦:“所以对我们不啾不睬。”

“你订了哪间酒店?”

他自己到厨房找饮料,“中文写作酬劳可以提供这样妥善的生活吗?”

“喂,你住哪里?”

他喝一口矿泉水,“喂,你叫我来,当然是住你家。”

我啼笑皆非,瞪住他。

“你给我的照片,那不是你,你欺骗我。”

我摊摊手,“照片中人比我标致。”

“不,你好看得多。”

“山口,我家极多人进出,你不会喜欢。”

“我才不理你有多少男朋友,我们是手足。”

“我没说过我有男友。”

他忽然问:“那些小说,都是你写的吗?”

“怎么样?”

“你不像愿意苦苦笔耕的女子。”

“这是褒是贬?”

他在客房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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