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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记事 作者:红猪侠-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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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秉笑道:“王上圣明,臣亦觉出兵龙门不妥,既王上有命,臣欣然无语。”
朝中大臣有素知段秉性情的心腹,都是大惑不解,有人更是脱口呼道:“太子,这是为什么?”
“中原动荡,匈奴自北虎视眈眈,大理当如何自处?”段秉道,“兵出龙门,与苗人纠缠,非数月以上不能胜也,粮草车马俱需跋山涉水,未及开战,大军已然人困马乏。时日一久,必损伤大理元气。”
他此言一出,段希与苗贺龄都是大吃一惊,段希更是有些不可置信,微微俯下身追问道:“我儿,你说什么?”
“啊,”段秉躬身道,“臣是说,既然大理与中原是唇亡齿寒的邻邦,即便是替中原皇帝陛下效命,也不应趁中原动荡之际出兵中原。于大理自己来说,这种要紧关头,我国境内更需安静,王上大军应当勤勉操演,固守戍防,而不是在苗人身上消耗兵力。”
“哦……”段希的赞叹听起来倒更像是疑惑的叹息,他坐直了身子,向着群臣道,“太子所言,比之寡人更为高瞻远瞩,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王上与太子少有这等默契的时候,太子段秉谦卑恭顺地微微躬着腰,发冠投出的阴影遮挡住他的眼睛,无人能籍此揣测他的真意,段希僵硬的笑容却清清楚楚地落在群臣眼里,因而没有一个人觉着半分欣慰。
“啪。”
苗贺龄清脆地摔了一记袖子,转身向随从喝道:“将国书收起。”
“是。”那随从响亮地应了一声,揭开胸前的衣襟,将国书贴身放了。
苗贺龄向上拱了拱手,冷冷笑道:“大理国王陛下、太子殿下志向高远,洞悉时务,苗贺龄领教了。既然贵国无意与中原合兵平苗,苗贺龄在贵国久留无益,告退。”
正殿上群臣被他一脸阴桀怒气震住,顿时鸦雀无声。他招了招手,不容段希说话,便带着随从扬长出殿而去。
段希很失面子,却又觉如释重负,站起身来漫不经心挥手:“散了吧、散了吧。”
“退朝”太监拔高了嗓子叫道。
段秉跟着人潮退出殿外,明媚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里利刃般刺出,正将他面前的路照得一片狭长的雪亮。
跟进来的王桂凑到段秉身边,努了努嘴,道:“太子爷,这可是天降佛光,算不算好兆头呢?”
“怎么不算?”段秉轻声笑起来,他躲开围上来的人群,对王桂道,“你先回府去吧。记得我昨晚上说过什么来着?”
“太子爷说自今日起,一定要让如意呆在府里,不许到处走动。”
“记得就好。”段秉道,“你跟着我在这里时间长了,谁替我看着他?”
“是。”王桂躬身笑道,“奴婢这就回去。献殷勤也不差这一会儿。”
段秉照往常一般,朝后在内阁与重臣商议国事决策,到中午时却不住出冷汗,脸色铁青,群臣见他身体不适,纷纷请他放下公务,保重要紧。段秉这才乘车回府稍歇,王桂远远望见他的车驾进了巷子,忙奔出门来迎着段秉。
“太子爷!”他笑道,“如意今儿没出门,一直陪着太子妃屋里说话下棋。这会儿太子爷要见他,眨眼就能到太子爷跟前了。”
“好,不忙。”段秉道,“请苏先生来。”
“已在书房候着了。”王桂道,“喝茶看书呢。”
段秉大喜宋别如此逍遥,想必部署已然停当他衣裳也未及换,匆匆走入书房,笑道:“苏先生自在得很啊。”
宋别放下书,抬头道:“世间人物冥冥天注定,有人劳碌有人闲,在此品茶读书也是迫于天命,不得已啊。”
段秉松开领口,喝了口茶道:“小王回来时,看路上还很太平,什么时候才有动静?”
“苗贺龄自出了王宫,便有人紧紧跟着,他没有停留大理城中,直接去了码头,船一个时辰前起锚去的。”宋别道,“另外,撒了百多路人马在大理和盛京,今天便会有消息。”
“今天?”段秉的心怦怦直跳,“这么快?”
宋别道:“虽说有没有苗贺龄捧着国书再次入朝,已无关大局;但能尽快动作,追他回头,总是好的。太子爷千万记得,这一步步望上走,最要紧的就是‘名正言顺’四个字。”
段秉深知其中利害,点头道:“是,先生说的是。”
“太子爷。”王桂在水渠那边呼道,“北门关传来急件。”
“拿进来。”段秉向宋别望了一眼,“想来是白东楼有所举动了。”
宋别笑道:“正是时候!想不到白东楼如此善解人意。”
段秉从王桂手中接过军报来,细细看过,不由也笑出了声,“果然、果然。他已整兵北上,夹击椎名寿康去了。如今越海大营已是空城,这不是天助我也?”
宋别微笑这苍天之神确实秉性恶劣,这等弑父篡位的逆臣贼子也能得蒙上天眷顾,登于宝座之上,统治万民众生,那么自己一家的遭遇又何足为奇?
“苏先生,你说呢?”段秉得意之下,不禁追问半晌没有做声的宋别。
“那还用说么?”宋别大笑。
两人将军报又看了一遍,接着商讨布兵行军之事,天色渐晚,忽听院中脚步杂乱,段秉抬起头道:“大概是王桂请膳,先生请一同用吧。”
“太子爷,太子爷。”
透过门帘可以看见王桂直着脖子叫,脸亦涨得有些红了,象是从远处直奔过来。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段秉门前向他招手。
王桂跨过桥来,在段秉耳边道:“太子爷,戍防京师的马坚领兵将太子府给围了。”
“胡说。”段秉尚不相信,呵斥王桂道,“怎么会?”
王桂急道:“太子爷还不信?如今几条街上都是马坚的人马层层把守过来,大门外的小厮都吓得了不得。”
“马将军可曾在外请见太子呢?”宋别在内忽然问。
“这个……”王桂一怔,“奴婢还不知道,看见门前情形不对,便赶紧来报信了。”
自去年九月,段秉手下大将马叙领兵围攻段乘府邸,将之绞杀之后,段秉府中的人便开始有事没事大惊小怪,段秉虽为此烦恼,却因宋别劝说,总是以安抚为上,从不乱加训斥,现在一样按捺住脾气,耐心对王桂道:“你却想一想,马坚是什么人?他与他兄长马叙自少年时便随我出入,都是我难得的死士。这时他来围我的太子府做什么?”
“啪。”王桂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连声道,“是奴婢荒唐了,是奴婢发了昏。奴婢这便去问马将军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如直接请进府来吧。”宋别道,“太子定有话嘱咐于他。”
“是。”
不过片刻,马坚便疾步进来,门前请了个安道:“臣行事鲁莽,致太子爷染恙时受惊,死罪,死罪。”
“既是事出紧急,将军又何必拘于俗礼?”段秉笑道,“进来坐吧。”
“是。”
马坚虽在政变之前于外省领兵,甚少回京,但兄长马叙与段秉却是十多年的交情,说起来都是段秉嫡系,当下也不客气,捡了个位子坐下,道:“大理市面上有些不安静,臣唯恐乱民惊扰太子与中原公主,便擅做主张,将几个街角先把守了。”
“原来如此。”段秉道,“不过,我中午回来时,城里还是好好的,怎么半天功夫就到了动用人马驻守要害的地步了么?”
马坚道:“臣也觉蹊跷,也不知哪里传出的谣言,说王上今早答应了中原合兵平苗,眼看出兵在即等等,街上的苗人便有些不太平,聚在一处,大概是商量着要出城。大理京畿衙门的差役恐他们聚众闹事,便结队上前驱散,那些苗人却抗命不从,闹了一阵子。”
“那还好啊。”段秉道,“想来衙门里已惮压下去了吧?”
“哪里!”马坚道,“苗人如此一闹,激怒不少城中居民,有不少原就不本分的汉子和轻浮少年,结伙抢掠苗人财物,捣乱苗人商铺,调戏苗人妇女。”
“这还了得!”段秉大吃一惊,回头对宋别道,“苏先生你看此事如何才能按下去?”
宋别摇头道:“大理城中的百姓同苗人素来不睦,也怪苗人野蛮无礼,如果一味压制大理人,反助长了苗人的气焰,也不甚妥难啊。”
“苏先生,”马坚道,“这却不能拖了,一旦在京城演变成双方械斗,可就闹大了。”
“唯今之计,只得由衙门差役维持市面上的安静。”宋别道,“京畿戍兵万不可卷入其中,否则便有朝廷镇压苗人的谣言,届时收场就更难了。”
“末将明白。”
段秉道:“无论如何,王宫是最是要紧,我这里人少些倒也罢了,如果王上有所闪失,没法向天下人交待。”
马坚欲言又止,想了想,只得道:“是。末将告退。”
段秉点了点头,目送他到门前。马坚却又回过身,道:“太子爷,臣觉得王宫固然是重
中之重,可是太子府上却有更要紧的人物,如果太子妃稍有差池,大理怎么对中原皇帝说明。”
“啊,你说的是正经。”段秉拍了一下手,“我这便叫王桂加派人手巡视王府。不过,也没有必要从几条街外就全部戒严吧?百姓出入不方便,恼的还是朝廷。”
“太子爷大概忘了,”马坚道,“几条街外有个所在,也是不容有失,那人一旦趁乱脱逃,可是天大的麻烦。”
段秉终于变了脸色,“你说的有理,还是随你安排。”
宋别看着马坚退去,不住颔首,道:“其兄勇,其弟智,了不起。”
“是啊。”段秉想到马叙在自己面前自刎而死,仍不住伤感。
宋别道:“此人今后必成大器,太子爷要好好的用。”
“那是一定的。”段秉道,“马叙之前也就是这个遗愿,怎能让他死不瞑目。”他的意兴阑珊也不过片刻功夫,想到京中局面动荡,不由又兴致高涨起来,“如今大理城的局面就如先生所料,先生看盛京何时会传来消息?”
“大概就是明天早晨。”宋别道,“盛京不似大理戒备森严,苗人很快就会与大理人冲突,水到渠成只在一两天内。”
既然京畿戍备兵马不予调动平息事态,至闰六月三十日,大理城与盛京两处,苗人与城中百姓的冲突已然不可收拾,大理城中商家店铺俱已关闭,街上行人稀少,处处都有苗人持械乱奔,结众咒骂大理王与大理朝廷,而围殴差役,与大理居民械斗已属平常,甚至有苗人妄徒冲击官府,在大臣府邸周围走动。
这日下午,守卫太子府的驻军在巷中捉拿到两名意图不轨的苗人,染病多日,闭门不理公务的太子段秉方知天下大乱,连忙乘轿赶往宫中与大理王段希商量对策。
几日来大臣唯恐大理王怪罪,尽量遮掩,因此段希这才知道起因,对段秉道:“谁说寡人要出兵苗疆!事不宜迟,立即着人发布榜文辟谣。”
“辟谣也无济于事了。”段秉道,“这些苗人胆大包天,居然欲意行刺朝中大臣,不派兵镇压,只怕愈发不可收拾。”
“那就调京畿戍兵平乱。”段希无可奈何地道,“王宫附近可安全么?”
段秉道:“王上放心,臣已问过,前两天王宫附近便已加派禁军守备。”
“那就好。”段希站起身来,微微俯下目光,望着段秉,道,“城中乱成这样,你回去路上也一定要小心了。”
段秉怔了怔,“是。”
“去罢。”
段希挥了挥手,段秉这一刻能看清他手背上斑驳的皮肤和黯淡的皱纹,他突然有些哽咽,勉强镇静,才跪倒磕头,“天气还热,父王千万不要应朝政累着了身体,一切以保重为上,此事交给儿臣办,决计不会有失。”
“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段希竟缓缓地展颜微笑。
段秉再没有看段希的面庞,只是道了声“儿臣告退”,便低着头直退出殿外。仰面,他似乎想看看天色,然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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