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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一放十几秒,轻而易举博得满场瞠目结舌。
几个傻仔吞口水,哇哇哇,要不要跪下来拜码头,叫声大佬,带我见一见真江湖?
只可惜他的黑色西装太老土,让人不由自主怀疑,到底是司机还是保全?
顿时那些澎湃又灭了,就像地下放映厅的盛宴,至多三分钟,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少年,等你结婚就知道三分钟也弥足珍贵。
他径直走向茵茵,走近她深红色嘴唇与凶猛浓密一对眉。
这是当季流行,你不得不认可。
“回家,你妈等你开饭。”
没意外,说话就像要他命,多一个字都不行。
楚楚双手环胸,站在流口水犯花痴的郑安琪身边,很是不屑。
郑安琪双眼痴迷,正做梦,“上帝,居然是barsix,居然走到我身边……”
楚楚提醒她,“醒醒好不好?你的江湖恩怨都不管啦?只晓得看男人?”
郑安琪反驳,“barsix是普通男人?有没有搞错,他是极品中的极品。我二姨同我讲,barsix劲过象拔蚌啊修女。”
什么什么?她又听出一头雾水。
同时,茵茵在做最后挣扎。
“我还有正事——”
他转过身对住“十三姨”郑安琪,“要打架?我替她。”
一个个噤若寒蝉,少年人懵懂,又最擅长欺软怕硬。
没人应,他再说一遍,“你妈等你开饭。”
“噢。”茵茵把夸张的发箍从脑门上抓下来,跟在肖劲身后,亦步亦趋。
江楚楚顿感无趣,同郑安琪说:“冤冤相报好难了。”
可郑安琪只顾看她的barsix先生,以及白日做春*梦。
楚楚撇撇嘴,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肖劲靠近时低头看表,“还剩十分钟。”
她皱眉,不明所以。
他伸长右臂,缓过她后腰,她整个人都被他提起来,夹在腋下,稳稳当当往街口走。
她长出一张白痴的脸,傻到底。
郑安琪在背后扯着嗓子喊,“阿楚,要不要打999报警!”
她还得回答,“不用,大只佬是我家菲佣。”
喊完立刻熄火,沙袋一样挂在他手臂,颠簸得忘记挣扎。
肖劲同她解释,“江太太强调必须在十点前到家,今晚洛阳道堵车,时间来不及。”
真是好长一句话,真是催人泪下。
茵茵躲在背后偷笑,江楚楚双耳烧红,脸都丢到太平洋,立刻双腿乱蹬,在他臂弯里胡闹,“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你会逃,我不好交差。”
“自私鬼。”
“嗯。”
他坦然承认,夹着她穿过拥挤人群。途经一家宠物店,问老板,“给我一袋纯赤红虫。”
“七块五,要不要蛋白?”
“不要,我只养一只。”
“这只?”四眼老板指着他腋下的江楚楚,半开玩笑。
肖劲答,“不是,我的那只很听话。”
“喂!”江楚楚不平,“说够了没有,到底什么时候放我下来?”
“马上就到九朗。”肖劲将装着鱼食的塑料袋递给她,“等我回来这家店早就关门。”
她简直是中邪,鬼使神差一样接过来勾在手里,替他家中比她更听话的一只鱼提“外卖”。
査士丁尼大道连接九朗与天安大厦,由于陡峭弧度,常被摄影机认作河川瀑布,奔流于冷莹莹街灯下,尼桑同宝马都是他的五彩波涛,交通灯是调度室,行人成为迁徙的鱼。
突然间尾后出现大鳄,十万火急命在旦夕,有小鱼回头看,啊,原来是大荧幕载着金融危机闷头追。
肖劲提着她,提着鱼食,在浪潮中翻滚。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从高处向下,底端是一望无际的繁华,身后是数不清的寂寞凄清。
他站在路口同茵茵说:“回家吃饭。”
茵茵双脚站内八,扭捏着,“阿叔你不回家?”
他看了看夹在手里的江楚楚,“我有事。”
并且是麻烦事。
他就这样带她走回天安大厦停车场,期间或有人回头,但人人都是面无表情,秉持了本市市民一贯的冷漠作风,值得嘉奖。
到车边才将她放下,她头发乱了,手里还提着鱼食,没底气发不出火,只剩威胁,“信不信我炒你鱿鱼!”
“信。”
面对二十世纪最诚实的胸肌最大屁股最挺的男人,江楚楚被噎得无话可说。
肖劲上下扫她一眼,没有过多表情,“换不换衣服?”
楚楚咬咬牙,“换,衣服在十九楼我座位上。”
说完一扭头往电梯口去,肖劲紧紧跟住,当她是死刑犯放风,一刻不能放松。
补习班的课程还未结束,有不少人计划拼到十一点。
她从后门进去,大肚皮女老师还在讲碳酸钙与二氧化硫的隐秘情史。她根本不抬头,进进出出旁若无人。还换肖劲站在门口冲女老师笑一笑,“不好意思,有急事。”
“不……不要紧……”多看他一眼都面红,讲话结巴人呆滞。
教室里一个个交头接耳,是少女怀春,都在问门口那位野兽熟男是谁。
全世界只剩江楚楚沈着脸,抓出包袋就往长廊尽头走。这栋楼窄小,长廊最后仅设一间厕所,男女共用。
她关上门,隔绝在内。
他靠在墙边,听不远处朗朗读书声,同学们背公式、国文、单词、名人名言,个个怀揣梦想,将来要做律师、医生、企业家、科学家携手改造世界,与同升后门那一群扮大佬扮阿嫂的少男少女泾渭分明。
即便没人愿意承认,但有些事情,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第4章 金鱼
第四章金鱼
又是寂寞凉夜,烟瘾如期而至,像一只女人的手,涂着鲜红指甲,轻轻搔你胸口。他没能忍住,找出只剩半包的白色万宝路,敲一敲盒底,随即出现“积极分子”冒头,向他自告奋勇。
走廊的灯昏暗,最后一盏已经报废。他半张脸藏在暗影中,低下头衔住香烟滤嘴,细长的香烟处在单薄又浅淡的双唇之间,随同他呼吸的节奏,暗暗地微微地颤。
“哎呀,我的袜子呢?还有一只袜子呢?”
一扇老掉牙的门闷住清脆压低起伏,依然拦不住专属与少女的娇软。
他低头,叼着烟,笑了笑。完全可以想象她在背面的荒乱。
真好笑,年少时一只袜子半块橡皮都好重要,十年后几乎是一潭死水,被上司骂低能,被老婆嫌窝囊,出门被童子军嘲笑也没所谓。还是一张死人脸,噢,今日下雨,猪扒饭要大碗,再来一杯冻鸳鸯——已经是行尸走肉。
这是事实,大多数人“死”在二十二岁初夏。
门开了,他嘴上的烟没来得及点燃,已收回口袋。江楚楚从门后绕出来,双股辫整齐,学生装清纯如旧。一只手拎着黑色提包,一只手勾在皮鞋后脚跟。
因她没来得及把鞋穿好,单脚站立,左右不稳,一时往左跳一时往右跳,眼看就要摔跤。
多亏她身边站一堵移动高墙,当即顶在她倾斜方向。
她好似一片叶,没有早一步,也没能晚一步,是上帝任性地下笔,令她歪倒后刚刚好落在他怀中。
时间停步,拥紧你做一场远离尘嚣的梦。
灯光一明一灭,暗影逃不开眼睫下的思。
她侧脸贴在他胸前,紧紧。
记得衬衫质地柔软,纽扣埋藏缝隙,肥皂的香味一时浓一时淡,与她的嗅觉捉迷藏。而他的手臂自然而然揽住她后腰,以防她撞墙之后再一次后倾。那只臂膀坚实有力,令人不由自主萌生依赖。
楚楚右脚被右手勾住高抬半空,脸是着力点,重重压在他腹肌与胸膛之间。好比一只伸长脖子单腿独立的鸡,蠢得可怕。
少女偷偷烧红脸,急不可耐地逃离他澎湃坚实的身体。站稳后只管低头与皮鞋作斗争,耳边落下的碎发是少女脆弱的心弦,一拨就断。
肖劲伸出手,绕在她身后却并不触碰,摆出一道时刻保护的姿态。
她长到十七岁,今生不曾体验过,有一人时时刻刻追随关注,唯恐她受伤。
更何况是位靓仔,外形拼得过混血男明星。
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直到他说:“可以走了?”
粉红心事随即毁灭,他非常适时地提醒她,他是她的保镖兼职司机以及教导主任,鬼影一样跟住她,多看一眼都嫌烦。
她瞪他,再瞪他——
过不多久,气消了。
都怪他长得过于讨好,害她还没到师奶的年纪就开始随时随地犯花痴。
“回家!”她恶声恶气,冲在最前。
他掀开西装衣摆,双手叉腰,望着她孤孤单单背影,无声发笑。
突然间她停住脚往回冲,手上的塑料袋哗啦啦乱响。回到他身边,怒目相对,“喂,你的鱼食。”塞给他,叫他自己拿。
他顺手将黑色手提包也接过来,同她一道走,“你累不累?要不要吃面?”
“要你管?”态度嚣张,典型的叛逆少女。
肖劲说:“我看你冲来冲去很费体力……”
“你讽刺我?”她一双眼蹬得圆圆,要与他追根究底清算完全。
可惜他无心恋战,眼下又变成闷葫芦,闭上嘴按电梯。
突然骤起的烟瘾被抛在脑后,暂时被柠檬味洗发香波治愈。
十分钟后,楚楚躲在后座生闷气。漆黑宾士车陷入交通泥淖,加足马力挣扎。
玻璃窗将车内车外隔绝为两个不同世界,车外是热油掺水,焦虑如同虱子一样爬满头顶。
车内是沉默僵持,一局猜谜游戏,男和女各凭本领。
怪她沉不住气,先一步问:“你同黄茵茵什么关系?你是她老豆还是男朋友?”
口气冲得很,与他昨晚、今早所遇见的江小姐判若两人。奈何他对待工作认真平和,回答她,“是长辈。”
“黄茵茵看起来好像很怕你?”
“你怕不怕?”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怕你?又几时怕过你?”
他牵一牵嘴角,没再说话。
而楚楚透过后视镜窥见他含笑的眼,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好,有包容也有不知从哪间银行金库偷来的宠爱,为她的任性多添一笔资本。
楚楚脸庞多一丝不自在,转过头看窗外五彩缤纷灯牌,有“金皇宫”蓝色边框红色字,迷离闪亮,也有“吉利桑拿”透出紫红的暧昧,还有“共享士多”“保利卡啦ok”共生辉煌。如同一只多彩万花筒,将你双眼晃花。
生在此处,大约永远不能从霓虹灯里抽离,否则失去灯红酒绿的城市,哪里装得下太过现实的人生?
说到底,繁华不过是千方百计令人醉。
楚楚指着狭窄黯淡的女高校门说:“去年我还在这里读书呢。”
“我知道。”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依然望着窗外红红绿绿灯牌,一个一个数过去,“黄茵茵就住在学校旁边又老又破那栋楼,还镇日吹水,说自己住半山别墅,开劳斯莱斯,拜托,都当我们是乡巴佬不会用眼看吗?”
肖劲开车沿査士丁尼大道北上,老爷车艰难地爬过拥堵路口,“所以要约她打架?”
“什么打架?是谈心好不好?”她带着笑,嘴角轻勾,揭开清纯皮囊,骨子里透着媚,难以言说,“你当我是不良少女不念书只晓得抽烟喝酒做坏事?你放心啦阿劲,我没胆的。”
肖劲微微一哂,不置一词。
夜雨模糊了车窗,只留下一帧帧朦胧光影,仿佛八十年代法国浪漫电影,被炽热鲜活的颜料涂抹。
越向前越是孤独,一条路三辆车,前后车牌都熟悉,到密林遮天的山道才意识到已然离家不远。
食指默默拨弄着车窗开关,圆圆贝壳一样的指甲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正被一股可怕的莫名的紧张感侵袭,她再一次透过后视镜观察他线条刚硬的下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