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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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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

萧越惊得起身,一旁的两个大丫鬟也惊呼一声前来搀扶,王氏一个踉跄,终究还是支撑住了。

“只是急怒攻心,一时有些气着了——越哥儿你做得对,这些刁奴借着主家的名义在外面为非作歹,正该好好整治才是!”

她眼帘微合,眼角略微露出些鱼尾纹,原本的秀丽风韵因此而憔悴了好些,“我掌管着府里的家务已经多年,却没法一一亲自过问,倒是让如瑶这孩子受了好些委屈。”

她眼眸微黯,意有所知的叹息道:“再加上家里也不算太平,有人总想谋夺过世嫂子的财物,才闹得这么沸反盈天,活活让外人都看了笑话!”

萧越对这位姨母原本就很是亲近,经此一事虽然对她也颇有疑虑,但终究不肯相信她是那般狠毒之人,半信半疑之时,只听王氏低声道:“我倒是确实想把大嫂的嫁妆移一移,省得被人倒腾了个精光,没想到却误派了这些刁奴,连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如珍

她这话说得诡秘,但萧越却立刻相信了——那花园中如珍的讽刺笑语,庄子上遭遇的男女历历在目,他蓦然警惕道:“难道是太夫人?”

“你也听说了——哎,她真是闹得不像话……”

王氏唱念俱佳,用璎珞流穗的白锦团扇轻摇着遮住了脸,捂着额头似乎是心力交瘁,“论理,我做儿媳的不该说长辈的不是,但她那个样子,哪有半分慈爱?简直是黑眼睛盯住了白银子,一心要把侯府上下多搜刮干净,送给那远在交趾的四弟。”

萧越想起母亲平日的私下议论,心中信了大半,王氏见他神色松动,于是低声叹道:“也是我行事不谨,这才闹出了这事——如瑶这孩子只怕对我误会颇深,也有了心结——这不怪她,只怪我这婶娘做得不好,没能照顾好她。”

萧越又安慰了她一阵,王氏这才略微霁颜,却又笑着问起他的亲事,“你也快二十了,父母定是连连催促,亲戚故旧之间,可曾看中了谁?”

她目光盈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那孽障如灿年纪还小,正是淘气烂漫之时,就是小了些……”

萧越脸上浮现一片嫣红,眼前浮现的,却是那清丽而端雅的熟悉面容——下一瞬,那沉静柔婉的神色,却突然变得狰狞狠毒,冷冷而笑……

他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将如珍的面容从眼前挥去,心中却充满矛盾和痛苦——私下相识已经快一年了,偷偷通信颇为投契,他原以为找到了一生的知己,却没想到,伊人却是如此表里不一,让人不寒而栗。

口中宛如嚼了黄莲一般苦涩,他强打起精神,略微敷衍了王氏几句。便借口去找广仁借书,走出了清渠院的回廊。

回廊尽头有个月亮门,门内有新竹一簇,半遮半掩着鹅卵石小径。他匆匆一瞥正要离开,却听到竹丛后面有女子的嗓音轻唤了一声,“越表哥!”

随即,有一双淡粉色莲纹的绣鞋出现在他眼前,一张芙蓉粉面掩映于黑瓦白墙绿竹之间,越发显得清丽可人。

原本他该是欣喜的迎上前去,如今却满心都是针刺般的矛盾,他脚步有些迟疑,却终究走了过去,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给母亲做一件珠攒额勒。有些累了就出来走走,没想到,又让我见着你了……”

原本端庄冷静的如珍,此时眼中闪过快活欣喜的光芒,宛如飞出巢的自由小鸟。萧越心中更加隐隐作痛,突兀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害你堂妹?”

如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原本清亮明澈的眸子,这一刻闪过浓黑的阴霾。

“越表哥,你,你在说什么呀!”

片刻之后,她的神色只见惊惶困惑。略微带着愤怒,“这是从哪听来的混账话?!”

“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越见她神态逼真,眼眸之中只见委屈伤心,毫无心虚之色,心中越发起了警惕疏远之心。

“表哥,你是听了谁的造谣搬弄。这般坏我清白!”

她冷静清幽的眉宇间越发见了激愤委屈,扭身要走,“我要告诉太太去,让她给我做主,好好查查是谁!”

萧越的冷然一句。打断了她的步伐,“我在花园里,亲耳听到了一切——包括你对她的怨恨诅咒。”

如珍整个身躯都僵住了,清丽的容颜,在这一刻扭曲痉挛,宛如鬼魅一般!

她的眼中闪过激烈狂乱的光芒,轻声而激烈的喘息着,整个人简直是摇摇欲坠——这次不是演戏,而是真正的喘不过气来!

眼中的光芒黯淡后,那双美丽的眸子便蒙上了一层氤氲雾气,她浓黑的瞳孔呆呆凝视着他,涩着声音道:“越表哥,你……你都听见了?”

几乎是哭腔问出的。

萧越凝视着她,眼中闪过痛心,“是,我在花园里,正好见了你和如瑶姑娘在一起。”

如珍狠狠咬着唇,几乎要滴下血来,她上前两步,似乎要向萧越解释,却在看到他严霜般的神色后突然瑟缩,整张脸因为凄苦不甘而皱成一团。

她神色扭曲着,渐渐转为诡秘的冷笑,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凄厉的、哀怨的剜了萧越一眼,低低的嗓音好似从齿缝里迸出——

“你这般嫡出的少爷公子,又怎能明白我的苦楚!”

转身又要疾走,却被萧越一把拉住了袖子,低声吼道:“这不是你心怀恶毒,坑害他人的理由!”

“你又知道什么!”

如珍此时已经豁出去了——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被揭穿画皮,让她一颗心宛如死灰一般,眼中闪烁着憎恶的光芒,“我在这个家里,是被所有人看不起、踩踏的对象,没有任何人可以怜惜、照顾我!我要过得好,不受人欺负,就得变成这样!”

她笑得悲怆肆意,“你以为我跟如灿一样,从小被呵护宠爱,变得刁蛮不知天高地厚?我根本没那个资格!我只有懂事,有心机,才能在太太面前立足!”

“姨母对你也算不薄。”

萧越想起经常在姨母那边看见她,虽然不如灿一般打扮得尊贵,但姨母也算对她和蔼,看那穿戴脸色,也不像是受了虐待的。

“她对我不薄?哈哈哈哈……”

如珍突然狂笑起来,乐不可支的擦去眼角泪水,一边咳嗽着一边道:“从小就派着嬷嬷在我身边,让我学针线,每天做不出固定的进度就不让我睡,你看我十根指头都有薄茧,这不是学琴所致,而是戳出的死皮啊!”

她咬牙说着,眼中冒出怒火,“从小到大,她对我都是面甜心苦,我都一一忍了,谁让我是庶出的卑贱种子呢——我小心翼翼的讨好、服侍她,只求她将来开恩,给我个好归宿。”

说到这时,她眼波粼粼,看向他的光芒有甜蜜更有哀怨,“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狠毒,要把我嫁给寒门不成器的子弟,连一点希望都给我!”

萧越的胸口好似被擂了一下,隐隐作痛又有酸涩,他耳边嗡嗡作响,好半晌才道:“我去跟姨母说……”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性

“你要是说了,只怕我立刻就要被白绫勒死,或者送去庵堂清修不得出来。”

如珍狂乱一笑,却是满脸泪花,她眼中闪着莫名的乖戾光芒,低声喃喃道:“我既然没法活了,那就大家一起过不好罢……”

萧越被她这般狠戾的神色吓了一跳,又惊又怒更有怜惜,“就算我姨母苛待了你,如瑶姑娘却是与你无冤无仇……”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最恨的人,就是她了。”

如珍的嗓音飘忽空茫,整个人好似在噩梦中呓语,“同样的庶出,为什么她就那么幸运,被嫡母疼爱视作掌上明珠,从小到大被称为大小姐,而我却要被人践踏、冷眼——她凭什么,我又是为什么?!”

她咬牙,唇边一滴血终于流了下来,在雪白肌肤上蜿蜒而下,宛如噬人的妖魅一般,看在萧越眼里,别有一种诡魅的艳丽。

仿佛感受到他目光的异样,如珍一把甩开他的手,不顾一切的飞奔而去,她的发髻被竹枝勾住披散下来,一道流光掉落,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狼狈而去。

萧越俯下身,将那金钗捡起——鎏金镶米珠的小凤钗,不算如何贵重,却是素雅清华,一如她平日的风格。

他伫立在门洞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默然无言,心中却是百味翻涌,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珍的真面目,竟然是这样的……这一刻,他似乎是痛心愤恨的,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心酸和柔软——他就那么呆呆站着,看着她浅紫暗纹的襦裙在日光下反射远去,渐渐模糊——

那是他简单平实、非黑即白的世界中,从未见过的混沌妖异之美。

萧越就这么浑浑噩噩回到家中,连练武场都没去,直接合衣躺下。整整一夜并未合眼。清晨醒来坚持去练习射箭,眼眶下却有一片青黑。

“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王氏对此心疼不已,亲手替他盛了一碗红枣糯米莲子粥,“你就算忙于公务。也不要如此废寝忘食才是。”

她随即又想起儿子是从胞姐家返回的,于是问道:“你这么晚回来,你姨母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萧越脸色一僵,眼中更见冰霜之色,周围服侍的丫鬟甚至感觉气氛一冷,他随即端起碗心不在焉的喝了,“没什么,姨母身体一如往日的康健。”

“她那个府上也是尴尬事太多——太夫人又不是亲婆婆,整日里也尽是些算计心思,现在袭爵的也不是亲生儿子。而是那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庶孽。圣上这道旨意还真是莫名突兀……”

萧越手中的动作一顿,沉声道:“这种话母亲今后不要再说!”

萧母吓了一跳,讷讷道:“我当然不会出去嚷嚷,只是自己家说说而已。”

话音未落,却听萧越冷声道:“母亲可曾听说过锦衣卫的缇骑?他们习惯半夜扒人屋顶……”

不用多说。萧母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萧越心中更加烦躁,却是放缓了语气道:“最近正是多事之秋,父亲又不在京中,我们都该谨言慎行才是。”

萧母连声答应,却又想起了一桩心事,“你爹忙着在山东做他的布政使。我连你的婚事都没人合计了,再拖下去,你都快二十了。”

她含笑看着出色心爱的儿子,“你可有什么合心意的?这次去姨母那里,可见着了几位表妹?”

她心中是颇为愿意跟姐姐家联姻的,姐夫沈源乃是御前近臣。精通文学参赞枢要,简在帝心非同一般,新封的济宁侯虽然是庶出,但据说有救驾之功,目前炙手可热。这一家的闺秀也在节日宴会上见过几次,各个都是花容月貌姿态不凡。

“如灿这孩子怎样?”

她脸上满是暧昧笑容,不等儿子回答,又自言自语道:“可惜这孩子太过娇惯了,有些刁蛮任性,爆碳一般的脾气,只怕跟你不合。”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这次见到如珍了吗?”

萧越本就有心病,听到这名字立刻呛着咳嗽,他干脆放下粥碗,皱眉道:“怎么问起她来了?”

萧母犹豫,终究还是说了,“本来她只是庶出的,照理说是不该考虑她,但我经常跟侯府往来,倒也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别的不说,单是那沉稳娴雅的气度就很是不错,再加上她模样也是姐妹中第一等的……”

她的眉头略微舒缓了些,“再说,她同胞兄长如今是正经的侯爷。”

意思是,如珍的身价不同往昔,这桩亲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萧越的脸色本就异样,听到这话更是沉下了脸——他自小就跟广晟八字不合性格犯冲,彼此都是看对方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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