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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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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玭州府尹常茂芳站在城墙之上,只看到城下红、白、黑、褐四大战阵鳞次栉比红衣炮手,白衣车兵,玄袍军以左、中、又三列藏于身着褐色的义军中,另有着金色铠甲的精兵手持铁盾护持于前,红日之下,甲光骤开,常茂芳一见晋枢机军容,便知道玭州已不可守。
  晋枢机猝然起兵,一月时间,席卷半个大梁,实是所有人始料未及。他虽已做了准备,但犹显不足,本以为阐州和偠州好歹还能抵挡一阵,玭州更靠南,总能让自己将城防筑得更坚固些,再定睛一看,却见晋枢机的车架上升起一根极长的木杆,景康竟然被绑缚在上面,常茂芳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先开口的却是常茂芳,“老常,哥哥上了奸人的当,五百弟兄全都——”他说着便说不下去。
  晋枢机悠然道,“常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开城,也免得我再造杀孽。”
  常茂芳自偠州百姓来投,已经知道了晋枢机浆漫全城的事,此刻见他挟大胜之威,兴师动众而来,却也丝毫不惧,“你这个货腰贾色的佞幸之徒,以为仗着武器精良就能威胁我吗?纵然你杀人如麻又怎样,咱们城在人在,想让我开城门,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晋枢机轻笑,“城在人在?只怕是城在人亡。常大人,平冤决狱,牧一州子民你是能臣,行军布阵应变将略却非你所长,阐州、偠州、玭州、瑜州、柘州,以玭州物产最阜,百姓最多,不得不说是你的功绩,域民不易,又何必让他们白白送死?”
  常茂芳挺身直立,“忠君报国,份所当为,你个逆贼不必再浪费口舌了!”
  晋枢机再一促弦,炮手就位,“你也说义军装备精良,晋枢机一届降臣,这些可是一朝一夕之功?这样的昏君,你还忠什么?我辈报国,所为何来,不过为天下太平,为黎庶,为苍生,如今东北赫连傒虎视眈眈,西南沈西云隔岸观火,月余之间义军横扫大半中原,没有一代英主,又如何能保家强国?”
  常茂芳情知他所言不错,却正因无力回天而恼羞成怒,一声冷哼,“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一个妖孽来坐拥江山!放箭!”
  常茂芳令旗一起,手持铁盾的金甲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开三合拱卫晋枢机于城下,城头箭如雨下,金甲军一翻盾牌,箭矢竟全都像相反方向飞了出去,城头箭手大惊失色,再放箭时,又一队金甲军迎上,这一次箭矢速度更快,竟全被吸在了盾牌上。阳光照下来,盾牌隐隐发着红光,常茂芳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手中盾牌竟是玄铁打制,战事一起,箭矢四击,铁马兵戈之声奔涌而来,一片铿然中,晋枢机琴声却愈加清晰,直响得赵仲平头痛欲裂。常茂芳终于下令停止了放箭,晋枢机曲中杀意戛然而止,竟生出几分温文来,他轻轻按下角音,琴声渐稀,洒然一笑,“多谢常大人赐箭。”
  他话音刚落,金甲军全部退去后方,露出十门扬威大炮,晋枢机手中玉琴奏起商音,“攻城!”


第159章 蝼蛄
  扬威大炮在前,义军攻城有如神助。可怜偠州遗民还没来得及在玭州城里安下腿脚,晋枢机的火炮就已经轰开了玭州的城门。
  炮手装填火药的空当,雪城衣卫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进去,玄裳带领义军兵分三路入城,一路强攻,一路奏凯,守城军仿佛被火炮打懵了,等重整队伍奋起反抗,伸头的不过是给别人喂刀,缩头的也只多活得片刻而已。
  晋枢机琴音猝响,振臂一呼,“日中前入城者赏黄金十两,斩首一级立刻晋一级。”
  因有盾阵相助,城楼上不敢再放箭,非只守军见到了晋枢机的强悍,义军也各个不甘示弱,鼓勇在前,一马当先。
  调兵遣将虽非常茂芳所长,但他素来为官清廉,极有威望,又调度得法,很快,城头就有大块的石头被推下来,义军只顾冲锋,死伤无数。
  景康被困在战车上,亲眼看到了云梯车上的义军被城墙上投下的大石砸得血肉模糊,晋枢机起身,此时不再奏琴,而是击鼓,鼓声激越,势不可当。
  因火炮率先攻破了城门,车兵全都自城门而入,堪堪避过了石击,更有最先攻入城门的义军砍翻了城楼守军,登上城楼,投石手还在装填,突然后颈就着了一刀,连首级带石头通通坠落城下,竟将刚刚升起的云梯砸断了,晋枢机鼓声更急!
  景康眼睁睁看着登上城楼的晋军越来越多,再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突然意识到,横尸当地的大多是身着褐色的降军。金甲军有盾,雪衣有车,玄裳各个身怀绝技又隐藏在义军中间,真的拿血肉之躯填了窟窿的可不就是这些降兵了。他们最想立功,也最需要立功,想到这里,他突然扯起了喉咙,“你们上当了!”
  晋枢机正在击鼓,突然一记鼓槌飞来,打落了景康牙齿,此刻正是冲锋的紧要关头,又有谁会留意他说什么,只这般一阻,晋枢机车上的驭者立刻将景康打晕了。
  晋枢机看城头已有越来越多的自己人,便重新回到车上,踏着雪衣开出的道,冲进城去。
  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玭州人倒也真有几分血性,竟以血肉之躯围成了屏障,雪衣卫战车开过,撞翻了一批又一批守军,马蹄踏破身体,战车碾过驱壳,就这样用鲜血铺就了一条路。
  只是众人宁死不屈,寸步不让,甚至就连刚投奔来的偠州的老弱妇孺也筑起了人墙,雪衣卫车马虽强,几次冲锋,却奈何不得众人前赴后继。
  常茂芳就站在最前面,伸开双臂,大有不将他踩成肉糜便不退一步的决心。
  此时攻入城的义军更多,在玄袍引导下,从人墙两翼开路,手中的刀砍得卷了边,城中涌出来的百姓却是砍也砍不完。
  晋枢机自起兵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坚决而又悲壮的抵御,他们站在你面前,不是求生,而是求死,虽然阵线在一步步向前,但面前一道道人墙却磨钝了原就是乌合之众的义军的刀。他知道,这一仗即使能胜,杀伤也必多,并且于士气大损。
  晋枢机向后一伸手,丢盔一直侍立在侧,此刻忍不住劝道,“世子,您贸然以琴音操摄魂术已是功力大损,此刻——”
  晋枢机的手坚定地立在那里,语声无比冷硬,“大敌当前,再说废话,军法从事!”
  丢盔无法,命令道,“结阵!”
  身边雪衣片刻就将鼓面翻转过来,两名力士立在鼓面上,丢盔立刻解下一直背着的强弓,交给晋枢机,这柄弓非常大,整副弓只佩三枝三棱螺旋箭,晋枢机持弓上鼓,鼓面上两人立刻蹲下身来,晋枢机纵身一跃,左右足尖立在力士肩上,两力士配合极为默契,同时站起,晋枢机引弓搭箭,分别向左、中、右三发,箭矢于千军万马中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中路一箭直射入常茂芳胸膛,去势极快,洞穿了常茂芳之后,另外射穿了他身后的三个人,另外两支箭虽未射中主帅,却杀伤力更强,一箭贯五胸,守军队伍只这一破间,人墙立刻被开了一道口子。
  玄袍军见机极快,立刻冲散了战阵,大举入城。
  入城之后,就是杀。
  常茂芳的尸体早被践踏成泥,倒是真的应了他那句“城在人在”,义军此番攻城死伤极多,晋枢机又以级首论功,是以人人毫不容情。冲进城里的,以不能说是义军,却连禽兽都不如。
  常茂芳已死,城中一时无人主持,终于有一个主簿率先投降,义军的刀砍下去,堪堪都要削断他脖子了,又哪里肯跑了这一功劳,手起刀落就要人性命,突然,听到了鼓声。
  是停战的鼓声。
  义军哪里肯让到手的功劳飞了,只做没听到,一刀砍下去,那主簿当即身首分离。
  这里还待再砍,颈上却突然一凉,玄袍的刀已架在了脖子上。这人是今日最早攻上城头的一批,又斩首八级,平日虽畏惧玄袍今日却难免入癫,当即喝道,“谁敢动老子!”
  玄袍声音冷凝如冰,“世子军令停战,令行禁止!”
  “老子没听到!”
  玄袍只手臂一回,调转刀鞘,在那人大椎穴上重重一下,一个八尺高的彪形大汉当即摔倒在地上。
  此时,杀得红眼的众人也纷纷在玄袍的挟制下停了手。
  被杀得只知抱头逃窜的乡民们突然喘过一口气来,其中一个面上有赤色胎记的乡人对着晋枢机方向便拜,“我愿降,愿降!”
  晋枢机在满地尸体和一片诡异的萧飒中,轻轻点头,“杀降不祥,放了他。”
  众人仿佛受了鼓励,纷纷跪下,“我们愿降,愿降!”
  晋枢机站在日光下,红色的血,红色的光,他想,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他们此刻的偷生,人生在世,活着,永远比任何事都重要。
  与入阐州不同,晋枢机入偠州的第一件事是驻兵,偠州每一条河流每一处矿藏处更是亲派玄袍把守,而后,召了族老来,为常茂芳收尸,厚葬了他。又命各家收殓战死之人,倒是平息了不少民怨。而后,他片刻不停地轻点人口,安置生民,等一切安顿下去,却连饭也来不及吃一口饭就灌了一碗药下去实地探查河床。
  丢盔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体探下身子去查看裸露的河床,翻检石块,甚至不顾安危用一根腰带系着自己去找石块,丢盔看他神情专注,一句话也不敢说。晋枢机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兀自不罢手,又亲自去了偠州的两处铁矿,一一走访了打铁铺子,还特地带了守城军的箭请教匠作老人。带了大堆的石头回来。
  丢盔看着他干裂的唇,见他自己连口水都没有喝又去各处查看整编事宜。丢盔看着他一家家巡访,官施之以威,绅压之以势,豪强迫之以礼,百姓动之以情,等他终于回到府衙里——晋枢机攻下偠州,依然是住在偠州府,丢盔笼好了炭盆子,还怕他太燥了受不住又在房里放了好几盆水,铺好了床铺只等世子好好歇一歇。晋枢机却坐在桌前,研究起那些石头来。
  丢盔怕他看着伤眼,剪了好几次烛火,见晋枢机丝毫没有休息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世子,已快三更天了。”
  晋枢机头都没有抬,“是啊,今日都累了,你也去歇着吧。”
  丢盔的心就像被人攥在手里拧出了水来,“世子,您该歇歇了。”
  晋枢机说了刚才那句话,竟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将刮下来的石头的碎屑看了又看,又拿磁石去吸附铁粉,竟真的都粘住了。晋枢机拊掌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说着就抬起头来,语速极快,“当时大水过后,查看阐州地貌,我就怀疑此处定有玄铁矿,今日一战,果然不假!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丢盔这才想明白为什么今日盾阵一出,偠州守军的箭镞竟然往外飞,怪不得世子吩咐要金甲军持盾打头阵呢。当即也兴奋道,“世子神机妙算,自有神明庇佑。”
  “这回可真是天助我也,替天行道。”晋枢机粲然一笑,朗目如星,朱砂滴艳,顷刻间满室生光,丢盔几乎看得目眩神迷,却知世子自投梁后最反感别人称赞他容貌,不敢开口,只又劝道,“玄袍素来可靠,世子既然已命他们守住了矿藏,此刻当可安枕了。”
  晋枢机印证了自己猜测又做了妥善的安排,拿下偠州,玭州、瑜州、柘州就好办地多了,他起兵这些时日,说是连战连捷,但基本上所到之处,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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