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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她们摩拳擦掌纷纷走向她时,芸湘无奈地叹口气。
细碎的步伐停在她的身旁,她头顶上的光影也遭人远去,朝她投射而来的目光中,饱含著敌意与奚落的意味,她不是看不出来,对於她落到这处境,这些人有多幸灾乐祸,或许在她们心底,根本就认为这是她咎由自取的。
「我的住处在哪?」这座冷宫少说也有十来间殿、百来间房,不先问清楚而误闯了前辈的地盘的话,恐怕往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没有人回答她,身著粗裳的众人,目光全落在她华美轻软的丝裳上,以及她手中那看似不轻的包袱。
「你住在……」一道微弱的轻音缓缓自角落边传来。
「谁要你来多嘴!」
芸湘方想要转过头去看是哪个敢力抗同侪力量的人,但站在她回前年长的女人,立即粗声把那道伸出援手的声音吼停。
「你就是与皇子私通的芸美人?」再怎麽看,她的姿色也不是多麽的国色天香,怎麽滕王会盲目的与她做出那种事来?
她摇首,「我已经不是美人了。」等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卸下这个名衔,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当然不是,现在你只是个下人。」在这里的每个女人,都只是供圣上大军缝补征衣的织娘,她们的身分,连个宫人都不如。
一只肥厚的手掌忽地递至她的面前,「把身上的东西全交出来。」
「为什麽?」芸湘不明白地眨著眼。
「见面礼。」
「这样啊。」她扬扬黛眉,有些模懂了里头的规矩。
为了她那副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点目中无人的表情,离她最近的一名宫娥首先发难。
「你以为你还在思沁宫当差吗?别以为南内娘娘会来这种地方救你!」身在冷宫里的人,对於外头的消息并不是全然不知的,她们都曾听过在南内思沁宫里,有个最得南内娘娘宠爱,但却做出勾引星子事来的最高掖庭。
芸湘的眼中滑过一份难以弥补的愧疚。
「我不敢奢望娘娘能原谅我。」想必娘娘现在定是很痛恨她,恨她竟背著娘娘拐走了她的爱子,还让舒河因她而落到这种地步。
自四面八方涌来的手臂,先是抢走了她手中的包袱,再摸上她的发,开始拔去她发上值钱的装饰,身上佩戴的首饰、香囊也很快地遭人取走。
被拿得什麽都不剩後,芸湘不耐烦地驱走那些还停留在她身上不死心的手掌,「拿够了,就离我远一点。」
「身上还有没有?」一名分不到好处的宫娥不死心地问。
「没有。」芸湘往後退了一步,不愿再任她们予取予求。
她探长了两手朝芸湘扑来,「搜她的身!」
芸湘随即取下一旁宫女发髻上的玉簪,手起手落间,丝丝的血迹染上了洁白的玉簪。
「她划花了我的脸!」捂著面颊的宫娥尖叫声回绕在众人的耳里。
「还有谁想挑战?」披散著长发的芸湘,扬高了手中的簪子,冷漠地看著这群贪婪无厌,又想对她立下马威的女人。
「勾搭皇子的贱——」想代那名面部受伤的宫娥出头的年长女人,方要破口大骂,清脆的巴掌声马上响起。
她不可思议地怔看著甩了她一巴掌的芸湘。
「别污辱舒河。」逆来顺受不是她的本性,她们以为她是凭什麽爬上思沁宫最高掖庭?在这地方,每个人立场都相同,要她在这当个唯唯诺诺,只能看她们脸色受她们指使的女人,她办不到。
沉默静静地自芸湘的身旁扩散开来,不知是由谁开头的,不甘同伴受辱的宫娥们迫不及待地挤上前来。
「够了!」掌管冷宫众宫娥生活起居的掖庭,吼声穿越人群直抵她的耳畔。
在众人不甘的气氛下,她遭身手矫健的掖庭一手拖上照明微弱的宫廊,在廊上走了许久後,她被凶猛地拉进廊底最偏僻的窄房里。
「这是你每日必须做的工作。」不待她站稳,掖庭将一堆未完成的衣物塞满她的怀中,并扬手命等在外头的人,搬进一箱箱待缝补的征衣。
芸湘的双眼好不容易才适应房内的光线,待能看清後,她才想转身向将她拉离那些女人的掖庭致谢时,掖庭毫无表情的脸庞已悬在她的面前。
她厉声嘱咐,「一日不做完就一日不许吃饭,明白吗?」
芸湘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放弃了致谢的念头,开始在心中盘算日後她的生活将会有多忙碌和难挨。
房门很快地遭人合上,如豆的残灯在凉风中轻轻摇曳。
抱著手中待缝的征衣在床畔坐下,在微暗室内,芸湘出神地凝视著那不知何时将会熄灭的灯焰。
在这片沉沦的冥色中,谁也看不见谁。
她已经很习惯与黑暗为伍,回想从前,夜夜,她在思沁宫的夜风中无法止地徘徊,心从这个黑夜流浪到那个黑夜,就盼有一日能够流浪到舒河的身边止歇,但美梦终究是梦,月圆月缺,始终只有寂寞与她为伴;现在,夜色漆黑如旧,孤单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份永不能相见的恐惧,死亡并不可怕,孤单的活著才是折磨,她开始害怕,往後她连作梦的权利都会失去。
一阵奇怪的音调突然在她身後响起。
芸湘日过螓首,方才脸上被她划破一道口子的宫娥就站在她的面前,随同其他的女人,拿起破旧的被单朝她头顶上罩下。
光影顿失,黑夜,已来临。
在众多宫人的拦阻下,再次来到东内的舒河,快步走向位於宫院深处的冷宫。
算算日子,芸湘进冷宫已有十来天了,在这段期间,他全面失去关於芸湘的任何音息,想亲自去看她,摄政王厉申不许他靠近冷宫半步,若是不理会摄政王的禁令前往,每每总被摄政王派去东内的亲卫给拦下;托人去打探,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石沉大海,即使他往日再怎麽与後宫的嫔妃关系良好,也探不到半分消息。
对於这情形,逐不散的心慌日渐在他的心底发酵酝酿,他不禁要怀疑芸湘是否在冷宫里出了什麽事,只因为这情况,太像是……有人刻意想将她在冷宫的处境封锁起来。
於是他不得不再来此,他得来安他的心,带了自己的亲卫去处理摄政王派来的那些人後,他终於能够靠她靠得这麽近。
「开门。」舒河站定在宫门前,无视於脚边一群群匍跪在地的宫人。
宫人面有难色,「王爷,摄政王有令……」
「开门!」在人们的力阻下,他愈来愈心急,也愈来愈不耐。
「但……」除去摄政王的命令不说,这冷宫,又哪曾让男人进去过?更何况他还是个王爷,若是这事传到朝臣们的耳里,那还得了。
「玉堂!」
深怕他会闯祸而不放心跟著来的冷玉堂,别开眼不去看众宫人请求的眼眸,两掌抚按在巨大的宫门上,推启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沉重门扇。
「带路。」不想耗费时间在里头寻人的舒河,急躁地随手拉过一名掖庭。
本是不想屈从的披庭,在冷玉堂冷肃著一张脸朝她走来时,只好为舒何带路领他去见人。
沉重的脚步声在宫廊上阵阵回响,许多宫娥纷纷自房里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麽事,舒河略过一张张讶异的面孔,愈是往里头深走,他的心房愈是紧绷,直至掖庭停下步伐推开门扉,他才发觉,他一直紧屏著呼吸。
狭窄室内的暗然,令他有一刻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能听见芸湘震愕的低唤。
「舒河……」
芸湘没想过自己能有再见到他的一天。
看著舒河朝她一步步走来,她放下手拈的针线,恍惚地感觉著这场暗夜里的好梦,直至他不确定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她才能证实这不是到了底又会成空的梦境,他是真实地存在著。
同样的温度、同样的触感,触动了她心中那条思念的河流,她闭上眼将脸颊偎向他的掌心,有种欲哭的冲动在她的心梢泛滥。
她一直以为,她可以抵挡住庞大的思念,有朝一日,她也可以对这份缱绻的柔情予以忘怀,可是当他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知她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她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麽坚强。
惊声抽气划破了她梦里的情境,芸湘不解地望著他内蕴著痛苦的眼眸。
「舒河?」他怎麽了?
舒河的两手抖颤个不停,捧起她伤痕斑斑的柔荑在烛光下细看後,强烈的心痛,让他哽咽难以成言。
「她们是怎麽对你的?」怎会有人舍得将她一双玉雕似的小手,以针扎成细孔无数?她们怎可以这般虐待她?
她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想收回手,「别看了……」
「是谁允许她们这麽做的?」在她身上翻找著其他伤痕的舒河,终於明白微弱的灯火究竟是为了隐瞒什麽。
芸湘不想让他去追根究柢,淡淡地绕过这个话题。
「欺负新人,或许是这里的惯例吧。」现在的状况已经好很多了,不像进来时的头两天那麽激烈,只要她在这待久了,那些人也对她失了兴趣,她想,情况会有所改善的。
「这是什麽?」他指著那些堆积如山的征衣问。
「工作。」她拿起一旁未补完的征衣,接续方才未完的工作。
「别做了。」看著她熟练的缝补动作,他的心头又掠过一阵酸楚。
「不行。」她很坚持,并不想因没把该做的事做完而让自己挨饿。
舒河忍不住紧拥著她,「我叫你不要做了!」
悲与欢,乃苍天捉弄,这些他都愿忍愿受,但人心为何比苍天更无情?再怎麽说,她也曾经是个美人啊,她不该受到这等待遇,那些人不也都是女人吗?怎麽就没有人体谅她的处境,反而落井下石?长年在宫中锦衣玉食的她,怎能挨得过这种天壤之别的生活差距?
倚在他的怀中,芸湘不是不明白此刻他的痛苦,但她并不想多添他一分自责,因为在自责外,她不能放弃,她知道,只要她好,那麽在外头的他便能继续努力下去,若是连她也放弃,那他该怎麽办?
她轻轻拍抚著他,「还记得吗?是你叫我一定要活下去的,倘若这点小事我就受不了,往後我怎麽熬得下去?」
舒河霍然松开他的拥抱,「我带你离开这里。」
「别冲动了。」在他愤红了双眼时,一旁的冷玉堂紧张万分地眨著眼向她暗示,她只好赶快安抚下他激动的情绪。
他拉起她,不能再多忍受一分。
「走,我们走,现在就走!」他要带她离开这个磨人的地方,管他会是什麽後果,因为再怎麽糟,也不会糟过此刻。
「舒河。」芸湘扯住脚步,试著对他动之以情。「想想怀炽吧,他把他的未来都赌在你身上,不要辜负他好吗?你忘了你最疼他这个小皇弟了吗?你怎麽舍得看他因你而在南内失败後跟著你受罪?」
「你呢?难道我就该辜负你吗?」他难忍地问。
「你没辜负我。」她轻轻摇首,「你的爱,是我自已求来的,所以会有今日,我也算是自求的。」
「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天晓得她们还会怎麽对你?」在这他两眼看不到、丝毫使不上力的地方,他怎能放心,又如何心安?只怕他前脚一走,那些满是妒意的宫娥後脚就会又找上她。
芸湘微凉的小手抚上他的面颊,「只要能免去一死,哪都无妨,因为,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摧折我的意志。」
舒河不语地看著她明媚的眼眸,温柔的抚触,令他一身激越的气息缓缓沉定。
「我对我的爱情负责,所以不管是落到任何境地,我不後悔。」无论是粗茶淡饭还是下人般的日子,她都甘之如饴,有再大的风雨她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