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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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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匕说“别来无恙”' ' '

熊赐履谎了,连忙下座,重新俯伏在地,叩头说:”求皇上恕臣无状之罪 … … ”

玄烨只笑笑,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联今日召你,另有要事。起来坐下说。”

大婚之后,玄烨明显地丧失了孩子气,变得庄重、威严、沉思,虽然这跟他男孩户的面貌身材颇不相称,但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并且打心底里产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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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获得了许多过去没有的权力:单独住乾清宫,摆脱了太皇太后的监护;可以不时往坤宁宫居宿,也可以宣召那几位贵人;在浩大的皇家卫队跟从下,到南苑居住射猎。这些.是皇室的制度。还有两项,玄烨自己筹划许久,经过太皇太后,颇费了些气力争到手。

他还没有亲政,不能批发本章。但他已远远不能满足随着祖母听辅臣启奏的地位了。他要知道详细的一户情,因为皇位是他的、天下是他的口对于治理大清国,他有他的想法。这些想法,如同隐藏在花蕾中的子房,花开了,花落了,孕育着的果实渐渐成形、渐渐长大-、一一虽然它们还藏在密密的树叶底下不被人发现。所以,他要求阅读本章,无论是否经过辅臣处理,他都要看,理由也很充分:学习治理国家。不过,他的合理要求没有被迅速接受.倒不是太皇太后反对,而是辅臣觉得皇_! 二年幼,国事繁冗,怕有伤圣体等等。直到今年春天,董文骥和张维赤的两道奏疏在朝廷里造成一种微妙的气氛,辅臣才同意了。现在,御案上两堆奏章都撩得一尺多高,右边是未看的,左边已看过,正前方摆了几份单独挑出来的,大约是要再看几遍。另一项,玄烨要求派精通经史、学问渊博的侍读学士来御前当值。这么合理的事,又被拖延了许多日子,近期才同意的。玄烨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熊赐履。

可是熊赐履已被皇上从容自信的人君风度惊住了,再次叩拜后,起身坐下,竟不知所对。见一向古板严正的熊先生这般模样,玄烨心中隐隐得意。他温和地说:

“联将召请博学之士充任侍读,以备顾问,卿久居翰林院、国子监,经历不浅,还有准人堪当此任,可一一举荐二”熊赐履恢复了常态,很快思素一遍,立刻回奏道:' ‘臣荐举435

徐元文、叶力一蔼及陈廷敬三人。当年先皇帝于景运门边建翰林院直庐,此三人应对多称上旨,屡蒙优奖。”

玄烨点头:' ‘联一也久闻其名。”他又拿起面前那几份挑出来的奏章说:“你先看看这几个折子。”

御前小太监用托盘将奏章托给熊赐履。熊赐履于是毕恭毕敬地一份一份往下看,玄烨则坐在宝座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老师。看他端正的面容渐渐变色,平直的双眉渐渐皱拢,玄烨暗自点头。

第一份是兵部的题本:“云贵二省武职员缺,臣部推升之后,本官尚未到任,而平西工吴三桂已另题有人.以致部推之官中途返回,似属苦累。请照吏部例,将此二省武职员缺悉听该藩题补:如无可补之人,该藩题明,臣部再行推升。”题本后面有朱批:“从之。”

熊赐履看罢,想了想,问:' ‘皇上已经批本了尸玄烨摇摇头:“尚未亲政。辅臣批的。”

熊赐履没有再问,继续看第二份。那是1 部的题本:“黄河水性汹涌,以后修筑堤岸,一年之内冲决者,参处修筑之官;过一年冲决者,参处防守之官。至运河与黄河不同:修筑堤岸三年之内总决者.参处修筑之官;过二年冲决者参处防守之官。如限年之内,修筑官已去、防守官不行料理,致有冲决者,一并参处。”后面又是朱笔批示:“从之。”

第三份,是直隶山东河南总督朱昌柞的奏疏:“镶黄正白两旗拨换地土一事,奉差大学士管户部尚书苏纳海、侍郎雷虎,会同臣与巡抚王登联酌议圈换。臣等履亩圈丈,一月有余,而两旗官一了 较量肥膺,相持不决。且旧拨房地垂二十年,今换给新地未必尽胜于旧。口虽不言,实不无安土重迁之意。至于被圈436

夹空民地,百姓环诉失业,尤有不忍见闻者。若果出自庙漠,臣何敢越职陈奏,但日睹旗民交困之状,不敢不据实上闻,仰祈断自哀衷,即谕停止。

紧接着是直隶巡抚王登联的奏疏,文字虽短,却更为坚决:! ; .· · … 旗民皆不愿圈换。自闻命后,旗地待换,民地待圈,皆抛弃不耕,荒凉极目。呕请停止。”

熊赐履间:“这两本奏章未批?'

玄烨说:“刚从奏事处调来,辅臣还没有看口”

熊赐履又不做声了。因为他还摸不透玄烨要他看这些本章的用意。玄烨似乎也明白熊赐履的困惑,正色道:“黄、淮二水,几乎无岁不决,河患之深,口甚一日,既害民生又害嘈运。而河工经费浩繁,至今未见成效。卿博占通今,可否在近日内,将历代治河遗书遗编汇集一起,呈来联潜心习读。”

熊赐履连忙站起来躬身回答:“皇上国计民生时刻在怀,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玄烨目光一闪,又说:“其余奏章也循此例,卿可荐历代类同故事,联要细细阅览。”

熊赐履心里一动.忍不住急急忙忙抬头望了皇! 一眼一一这要算是不敬的举动C 在玄烨,此时当不会计较;在熊赐履这位律己极严的人来说,实在是罕有的,因为他真是太惊异了。不错.这是一张孩子的脸,轮廓还很稚气,肤色也那么卖嫩,声音虽已开始沙哑,也还是男孩子腔调。可是那双眼睛,那双乌黑眼睛里透露出的神情,却绝不是少年人所能够达到的。那是一双沉思的、含着男子汉的刚毅和睿智的眼睛!

熊赐履出了弘德殿,一路走一路想,心里着实有些乱。外有强藩,内有权臣,再加上老天爷不帮忙,水旱频仍、灾情不1 愈7

断;和这一切力量对峙的,只不过是孤零零的祖孙俩。 祖母日渐衰老,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能抗衡么?能应付么了将来,会是什么局面呢! ; ,· · 一

悲惨的景象在熊赐履眼前活灵活现地浮现:四权臣胁迫着孤儿寡母,三藩王霸占着南方数省,那个小小的皇_上,不是权臣手中的傀儡,就是藩王祭坛上的牺牲。他仿佛看到小男孩惊惧的使人哀怜的眼睛,太叫人悲哀了,可怜的小天子啊!且慢!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也许并不那么简单呢!小时候他何等机敏,想想如今他从容的气度、深邃的智者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他挑出来的这几份奏章!· · 一不错,不错,他已经看清了他面临的一切!想到这吸,熊赐履惊得心口‘’突突”乱跳.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了三藩、河工、槽运、辅臣,他不是把他面前的一道道难关都指给我看了吗?好个皇土!好厉害的眼睛!

熊赐履鄂然开朗,玄烨的用.合他全都明白了。他惊叹着,满怀敬畏。他是个诚笃不过的道学先生,君命无儿。想到这位幼君的所作所为,他心头燃起了希望,透出了光明。自然,在举止上,他永远不会表现他的激动罢了。

晚膳之后,时间还早,玄烨又在书房练了一阵书法。他最欣赏王羲之的曹娥碑,那份曹娥碑真迹绢本就摆在案头,时时观玩摹仿.每天都要很认真地临它五六张。

放下笔,夕阳已同窗上涂抹一层鲜红。他决定今晚去坤宁宫口在他的皇后和四名贵人中,他还是最喜欢皇后,不但端庄静婉、明达有识,而且很能体贴人意,跟她在一起,就像身处春风之中,很是舒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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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太监提灯引导,玄烨踏着殿间夕阳来到坤宁宫。皇后已领着太监宫女在门前迎接了.他们一同进到寝宫.玄烨边走边问:“你在做什么呢了”

皇后笑道:“李谙达在陪我下棋。”

李请达是坤宁宫总管太监,六十多岁,眉毛头发尽染自霜.已经在坤宁宫侍候了三位大清皇后了。他连忙躬身笑道:“奴才哪里是主子的刘手?娘娘的棋子儿一个顶十个哩!' “我瞧瞧。”玄烨走近南窗下长炕,就着炕桌上的棋盘看了看,笑道:“黑子溃不成军,眼看就有灭顶之灾呀!' 李谙达连忙凑趣:“谁说不是呢,黑子是奴才下的,再不得翻身的。”

玄烨仔细地看看局势,说:“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起死回生。可有言在先,不许故意相让,那样就没意思厂。”

皇后抿嘴笑了:“皇_b 还想赢回这一局么?'

玄烨对皇后看了一眼。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纳纱擎衣.襟袖上是大朵的金银线绣的荷叶荷花,领沿、袖日、襟沿、下摆都镶了黑底的寿字和荷花边饰,边饰内侧还有一条用料珠和金钱丝线织成的盘长花边。她粉红的脸蛋、洁白的前额,衬得细眉下一双眼睛秋水般明净,头上的乌发高高地挽了个堆云譬,用金凤珠钗别住,鬓边替了两朵淡红的绢花,松松的鬓发垂下盖住了耳朵,只露出耳垂上三联珠的乳白色珍珠耳挡。这一身淡妆常服,使她本人也像一朵初出绿水的白荷花。她触到玄烨的目光,是热乎乎的,含着赞美和爱怜,她不觉微微红了脸,低头去抚弄棋子。

棋盘上,黑子已没有多少地盘可争,自子攻势正盛,大有横扫千军、不留一点余地的气势。玄烨知道,皇后棋艺再高,也439

不可能占尽风光,把三百六十个棋眼都塞满白子;李总管虽不敢赢皇后,至少也可以偏安一隅,可他连这一点也不敢坚持,任凭白子长驱直人.

玄烨对着棋盘沉思片刻,先在白子攻势最凌厉的地方,下了几个关键的黑子,顶住白子的继续进逼。随后,他左一子、右一子地乱跑,把皇后弄得莫名其妙,看不出他用心何在。但他连着又下两子之后,局势明朗了:他的黑子连迈出几条线,把自方分割成了互相不能呼应的儿片。

皇后着急了,便在她的各个地盘上尽快地经营活眼。可惜她补救得晚了,并且有一个大失误:白子占位不好的东北角,她竟没有注意。而玄烨早就看准,那一角将“牵一发而动全身”; 又是白子最薄弱的地方。他撇开皇后与他争夺最烈的南方一条边,突然集中力量在东北角下了几个狠着,自子的活眼顷刻成了死眼;东边一带、北边一带同时告急。玄烨乘机夺回了东北一角和北边一带,战局发生了根本变化。

他真喜欢皇后娴静安详的模样。棋盘上那样剧烈的厮杀,白子连连被吃、丢城失地,她却始终不曾变脸变色、惊慌失措。如果是他,能不能有一样的涵养呢?玄烨自己都想;未必。最后,皇后反以五子之差输给了玄烨。

李总管赞叹着:“皇上的棋太厉害了! 把奴才眼都看花了。还没定过神来呢,怎么闹得全局就变了。”

玄烨望着皇后笑道:“是皇后相让吧。”

皇后一笑,说:“我还不肯让你呢。不过,皇! 的棋法确实出奇,叫人摸不着头脑,动不动就发借口”

玄烨听得高兴,端茶喝了一口,忽然说:“李谙达,联早听人说,宫里棋艺你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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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总管连忙低头赔笑:“不敢不敢,都是人们瞎传。”“来,与联对弈,让联试试你的真才实学口”

“奴才的大败之势都是万岁爷挽回的,奴才怎敢… … ”“别罗嗦。我饶你五个子。”

皇后也在一旁凑趣催促:李总管无奈,只得应承。于是玄烨落座,皇后旁坐观局,李总管哈腰站在对面,主子与奴才对弈。

时过一刻,李总管认输,整输却一路.

玄烨命再弈门又是一刻,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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