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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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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穿越就穿越成王公贵族,生在侯门,哪怕是变成个女人也好,至少,不会被人再砍了头去。
“嘎吱”一声,牢房的门开了,学堂总教习崔曝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兵丁。
周宪章坐在墙角,抖了抖身上的枷锁,苦笑道:“崔总教习,学生甲胄在身,不能给您施礼了。”
崔曝摇头叹息:“周宪章,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崔曝是个老好人,心中老大不忍。
“俗话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教习,砍头的时候,麻烦你看在咱们师生一场的份上,下手快一点。”
“你还是跟你的业师去说吧。”崔曝说着,一招手,两个兵丁走上来,把周宪章架了起来。
周宪章被人架着,出了牢房,不一会儿,来到了会办那晋的住所门口。
那晋是个文人,喜欢清净,他的住所在池塘北边,周围没有什么高大建筑物,门前杨柳婆娑,一汪chūn水在月光下泛起银白的水波。
“崔总教习,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周宪章叹道。
“我有什么不对?”崔曝苦着一张脸问道。
“在这里杀头,血光喷溅,会污了我师傅的门庭。”
“他要杀你,你还管他什么门庭!”业师杀门生,说起来是大义灭亲,其实说白了,是给李鸿章找台阶,用周宪章的人头讨好李中堂,崔曝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只是他职位低贱,不敢出头。
周宪章摇头:“常言道,一rì为师终生为父,我师傅今天杀我,也是无奈之举。”
“你不怪他?”
“不怪。”周宪章说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砍头吧,别破坏了我师傅的荷塘月sè。”
“周宪章,你真他妈的是个奇人!”崔曝摇头叹息:“见了你业师再说吧,他老人家要为你饯行。”
“饯行?”
“就是吃一顿砍头饭!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说一声。”
崔曝说着,招呼两个兵丁把周宪章推进了大门。
那晋的寓所里,灯火通明。
堂屋zhōng yāng,一张八仙桌,桌上着清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
堂屋正北的墙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画像前摆着几案香炉,香炉前,那晋头戴花翎,穿着官服,盛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见周宪章,捋了捋胡须,挥了挥手。
崔曝会意,拿出钥匙,给周宪章打开了脖子上的枷锁,让他腾出两只手来,好吃饭。
那晋皱皱眉,又指了指周宪章的脚,示意崔曝打开脚镣。
崔曝略一迟疑:“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按律……”
“你难道要我的门生带着脚镣和我吃饭吗?”那晋喝道:“圣人云,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不食!”
那晋讲礼,在他眼里,礼乐就是秩序,就是制度,上朝要讲礼,上课要讲礼,吃饭睡觉都要讲礼,哪怕是和女人上床,也要讲礼,没有礼,一切都是空谈。
如今,要和门生吃最后的晚餐,礼数更加严格,那晋穿戴得如同上朝一般,穿着顶戴花铃,衣冠端正,一丝不苟。
“是!”崔曝打开了周宪章脚上的脚镣。
周宪章心头暗暗好笑,都到了这份上了,人头就要落地,那晋还把礼数看得那么重。
既然那晋如此看重礼数,周宪章就不敢怠慢,走到那晋面前,抖了抖衣袖,跪倒在地:“学生周宪章见过恩师。”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那晋捋捋胡须,赞道:“孺子可教!圣人云,君子死,而冠不免!宪章,你死到临头,还能维护我华夏礼仪,不愧为师教导你一场!为师深感欣慰。请坐。”
“多谢师傅!”周宪章站起身来,坐在那晋的对面。
崔曝心头暗暗叹息,那周宪章落到这步田地,那晋身为业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周宪章对那晋并无丝毫怨恨,死到临头,对业师的礼数却丝毫没有松懈。
“周宪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说。”崔曝说道。
那晋喝道:“小民以食为天,君子以道义为天,周宪章作为一代君子,岂能醉生梦死,今天我们师生作别,岂能如小民一般庸俗,休要再提起这吃喝二字,坏了我们的雅兴!”
“是!”崔曝正sè做答,心头暗暗叫苦,当君子当得连砍头饭吃不饱,到了yīn间还得做个饿死鬼,看来,这君子当不得!
那晋挥挥手:“今天晚上,我和宪章师生二人作别,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搅扰我们的雅兴了。”
那晋是要崔曝和兵丁们回避,崔曝吃了一惊,慌忙说道“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犯,您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恐怕不妥。”
那晋是个文人,年岁也大了,手无缚鸡之力,周宪章却是血气方刚,要是周宪章狗急跳墙,把会办大人弄出个好歹来,崔曝也脱不了干系。
那晋极不耐烦:“崔曝,你们都看见了,刚才周宪章那个头磕得中规中矩,在我的悉心教导下,他已经从一个莽夫,变成了知书达理之人,岂能做出欺师灭祖的行为,我以人格保证,周宪章绝对不会对为师动粗!”
崔曝暗叫,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就是圣人死到临头也会跳墙,何况,周宪章不是圣人,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会武术的!
崔曝正在踌躇,那晋大喝一声:“滚出去!你们非要逼得本大人说出非礼之语吗!”
崔曝无奈,只得陪着小心,带着两名兵丁退出了大门。
屋里只剩下周宪章和那晋两人。


 第040章 上吊

周宪章端起酒杯:“师傅,学生蒙师傅教诲,受益匪浅,如今学生有负师傅厚望,这一杯酒,算是学生对师傅的感恩……”
周宪章话还没说完,那晋“嗖”的一声,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疾走数步,脚下却被长袍官服一个拌蒜,一脚踩在官服的袍角上,就听“嘶拉”一声,崭新的官服被他自己的脚撕了一个大口子,从下到上剖成了两半,那晋一个踉跄,头上的花翎顶戴歪了,模样极为狼狈。
那晋全然不顾头上歪了的顶戴,径直跑到周宪章身边。
“师傅,您的官服破了!”周宪章慌忙提醒。
“破了就破了!”那晋神情急促。
“您的顶戴歪了!”
“歪了就歪了!”
“师傅,您教导我说,君子死而冠不免!”
“狗屁!”
“师傅,您怎么能说粗话呢,圣人云非礼勿言!”
“粗话,我说粗话了吗?”那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
那晋说着,“嗖”的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麻绳,塞进周宪章手里。
周宪章接过麻绳,泪水夺眶而出。
很显然,那晋这是要让他悬梁自尽,以留得一个全尸。
在大清国,砍头不要紧,要紧的是能留一个全尸,到了yīn间,也好去见家人,最惨的结果是变成了无头鬼!
所以,自缢而死,算是最幸福的死法。
李鸿章要砍周宪章的头,那晋公然违抗李中堂的命令,不砍他的头,而是让他自缢,这是师生一场的格外恩惠了,要知道,那晋这么做,会得罪李鸿章的!
那晋虽然迂腐,可极有人情味。这让周宪章大为感动,不由得泪流满面。
周宪章满含泪水,捧着麻绳,面向那晋跪下:“师傅在上,请受学生最后一拜!”说着,磕了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那晋也是泪流满面:“宪章啊,你走了之后,可别忘了为师的一番教导,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
“学生谨记……”周宪章心头觉得怪怪的,到了yīn间还怎么做人,做鬼还差不多?再一看那晋,已经哭得死去活来物我两忘,歪戴着顶戴,官服乱七八糟,泪水顺着胡子滴滴嗒嗒,哪里还有什么纲常礼仪师道尊严。
周宪章心头酸楚,看那晋那副模样,杀了他的门生,比杀他自己还难受,也够情深意重的!
周宪章长叹一声,再次向那晋磕了一个头:“师傅,学生走了!”
那晋哭得xìng起,根本没听见周宪章说什么。
周宪章捧着麻绳,走到房梁下,找了一个凳子,站了上去,把麻绳往房梁上一套,系成一个死结绳套,往自己脖子上一套,脚下一蹬。
忽见那晋大叫一声,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周宪章的双腿。
脚下的凳子应声而倒,周宪章的双脚悬空,绳子套勒住了他的脖子,周宪章正要闭目等死,却听那晋大喊:“宪章,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迂夫子那晋再次爆出粗口。
周宪章心中气恼,要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要是那晋放了手,一了百了也就罢了,可这个老家伙抱着周宪章的双腿,死活不放,绳套勒得周宪章脖子生痛,却又死不了,周宪章痛苦万状,待要喝斥那晋几句,脖子被绳套勒勒住,嗓子眼憋气,说不出话来。
却听那晋扯开嗓门大叫:“救命啊!来人啊!”
周宪章心里这个气啊,这个老东西搞什么名堂,要死就死个痛快,这绳子套刚勒上,这个老家伙又喊人来救命,莫非是嫌他死得太快,要多勒他几次!
房门大开,冲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雄壮,一个苗条;一个容貌雄健,一个眉目清秀。
两人冲到那晋身边,一人抱着周宪章的一条大腿,把周宪章抬了起来,那晋急忙找来一张凳子,跳上凳子,把周宪章脖子上的绳套取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把周宪章抬下地,周宪章刚喘口气,那晋跳将起来,挥手给了周宪章一个响亮的耳刮子:“狗东西!谁叫你上吊了!”
周宪章刚刚才被绳子勒得胡天黑地,又被那晋这老头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心头怒火万丈,捂着脸大叫:“师傅,你他妈的不是要我上吊自尽吗!”
“我他妈什么时候要你上吊自尽了!”那晋喝道,顺手又给了周宪章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这个不孝之子!你这个劣徒!竟敢违抗师命,枉费了我的一番教导!”
周宪章捂着两边的脸,嘴里大叫:“师傅,你他妈的不要我上吊,给我麻绳干什么?”
“我他妈的给你麻绳,是要你把我捆起来!”
“我他妈的捆你干什么!”
“捆了我,你他妈的才好逃跑啊!”那晋喝道:“我他妈的把令牌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他妈的把我捆了,拿着令牌出城门,没人敢他妈的拦着你。完了我就向狗rì的李中堂说,你他妈的捆了我就跑了!你他妈的倒好,拿着麻绳取上吊!我他妈的怎么就教出你这个笨蛋来!”
周宪章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火辣辣的,搞了半天,恩师那晋是要救他!
那晋向李鸿章请求自己来处理周宪章,原来是要演一场苦肉计,偷偷放他走。
那晋表面迂腐,内心却是极为儿女情长,给周宪章当了八个月业师,还真的当出感情来了,眼见爱徒要离开自己远走高飞,这一离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离愁断肠,那晋哭得天昏地暗,没把麻绳的用途说清楚,害得周宪章拿着麻绳就去上吊。
周宪章搞清楚了那晋的真实意图,慌忙说道:“师傅,你他妈的说粗口了!”
“我他妈的说粗口了吗?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说了,我他妈……”那晋慌忙噤声,他看见了身边还有两个人,正cāo着膀子,冷冷地盯着他。
那晋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卑职不知刘管带驾到,还请刘管带恕罪!”
来人正是北洋水师定远舰管带刘步蟾!
另一个人,那晋不认识,周宪章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个人穿着北洋水师水兵的号服,身材纤细,眉目清秀。不是别别人,正是敏绣格格的贴身丫鬟樱桃。
上午,周宪章躲在床上偷看敏绣洗澡,后来樱桃进来,和敏绣一起谈起过周宪章。樱桃对周宪章的评价,不像敏绣那么恶毒,比较中肯,这让周宪章心生感激,所以,多看了樱桃几眼,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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