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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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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老头目点点头道:“知道为啥吗?”

“为啥?”几个恰子手一起问道。

“因为往常都是看热闹。”老头目肃容道:“今儿个大伙儿,却是来送行的!”说着低声吩咐两个刽子手道:“待会儿活干的利索点,别让沈爷难受了。”恰子手砍头也是有学问的,可以一刀过去身首异处,却连点感觉都没有,也可以一刀砍断半边,还连着半边,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之间不是手艺的区别,而是有钱没钱的问题。

但他们再见钱眼开。也不敢冒着被全城人憎恨的危险,来打沈炼的

。 好在宣府城不大。押送游街的队伍虽然龟速前进,还是在午时前将囚车押到市曹十字路口。已经搭建好的刑场上。狱卒们将父子俩从车上请下来,把沈炼面南背北,将沈襄面北背南,两个背对坐下,只等午时三刻监斩官到来开刀。

百姓也全都跟来了,将个法场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间,有无数双藏着熊熊怒火的眼睛。紧盯着行刑台上的沈炼。

负责警戒的总督府亲兵十分紧张,长枪火镜都对着观刑的百姓,气氛无比的紧张,却又诡异的安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瞬间。

终于安静被打破了,东边的街口处起了骚动,无数双眼睛都望了过去。人群便涌动起来。

负责安保的千户紧张了。大声喝道:“监斩官来了!都挡住,隔一条路出来!”亲兵们便用枪柄驱赶占道的百姓,纷纷喝道:“后退!后退!”但人群仍往前涌。

千户心说:“好在准备充分。便命一百士卒,搬着一条条板凳,站在前线士兵的身后。朝那些使劲往里挤的“刁民”点着头用皮鞭乱抽,终于为路楷和他卫队,打出一条通道来。让监斩官大人有些狼狈的挤到法场上来。

整整歪斜的衣冠。路楷坐在临时搭起的监斩台后,还没把气喘匀了,便见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钻过总督府亲兵的防线,一边朝自己跑过来,一边放声大吼道:“冤枉的,沈公是冤枉的!”话音未落,便被紧跟上来的兵士扑到在地。他仍在那里挣扎着喊道:“不许杀沈公,他是冤枉的!”

这时人群中也有人跟着喊道:“不许杀沈公,他是冤枉的!!”紧跟着更多人喊起来。人群一下子群情激动,潮水般的往前涌,拿鞭子抽都没用。

负责安保的千户急了,大声下令:“放统!”

“砰砰砰”砰砰”连续而密集的统声轰鸣,火光四射间,一片白烟飘过。人们惊慌的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人受伤。

“这次是朝着天放!”千户用最大的力气威胁百姓道:“下次谁再有骚动,包管你脑袋开花!”但人群仍然骚动不止,让维持秩序的亲兵们更紧张了,鞭抽杆戳。不断大声呵斥,火镜手也都将统口对准前排的百姓,随时准备开火。

与此同时,一些个身背藏剑弓箭的年轻人,已经趁机摸到了最前面一排,那是沈炼在新保安教的徒弟,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真的准备劫法场!

双方相距不到六尺。一场足以毁掉无数人的战斗,转眼就要开始了。但此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身上路楷身上,等他丢下执行死刑的火签。

路楷也在等,因为午时三刻杀人的时辰是天定的。不能早也不能晚。等待的过程中,路揩仰望天空,但见天青如洗,白日高悬,太阳已经在中天上。并缓慢的往西走。

“午时三刻到。行刑!”路楷决定快刀斩乱麻,丢下了火签!

人群豁然暴动起来。有人带头开始往里冲!

看到这一幕路揩慌了,心说这算是暴动了吧,便用尽力气高声道:“快。杀人!”

刽子手们举起了刀。沈炼看看已经好多了的儿子,目光中满是歉疚。

最后他将目光转向远处空荡荡的街口,期待有奇迹发生,,

对不起,今天实在太忙了 ,

第五九六章生死之间

九边要冲数宣府,此地山川纠纷,地险而狭。

急促的马蹄声从山的那边传过来,接着,几十骑马翻过了山头,向远处眺望,已经能看到宣府城高大的城郭了。

“最后一段了!冲啊!”沈默看看高悬天际的太阳,马鞭直指宣府道:“直接进城!”便一马当先,从山坡上一直向下奔去。马队呼啸跟下,重新将他裹挟在中间。

离城池越来越近,城墙越来越高。

突然。几支羽箭从城头射出,当先的几骑猛地一勒缰绳,马匹的前蹄都扬了起来,堪堪避过了那几支羽箭。后面的马纷纷从边上闪过,也跟着勒紧缰绳,队伍猛然停了下来。

“城下何人!”城上的校尉高声问道。

沈默看这光天化日的,却城门紧闭,心中不由一沉。暗道:“看来已经动手了!,便放声道:“我们是小阁老的人,前面的命令传错了,快开城门,误了大事杨顺就死定了!”

守军早晨接到上峰的命令,今天城内要拿反贼,不能放跑一个”这才大白天的关上城门,现在一听外面人这么大的口气,再看他们军容整齐,且骑得是驿马,不由犯了嘀咕。一个守城百户道:“请上差稍候,我家大帅正在监斩,午时三刻一过,城门就开了。”

沈默一听,登时急得嗓子冒烟,厉声喝道:“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小阁老说那人不能杀!不然皇上非要了杨顺的命不可!”

他这一诈唬,守城的百户吓坏了,道:“那俺这就去禀报!”

“你空口无凭,禀告个屁!”沈默破口大骂道:“赶紧开门,老子去见杨顺,他定然不会责怪你们的!”

“那要是责怪呢?”百户已经彻底动摇了。

“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沈默斩钉截铁道:“开门!”城内。十字街口,骚乱已经到了白热化,百姓与兵丁厮打起来,场面混乱不堪。

路揩紧紧攥住手中的号炮,只要沈炼的人头一落地,他便立刻放炮,派大队兵丁进场抓人!

两把明晃晃的鬼头大刀举了起来,刽子手喝一声:“恶煞都来!”便要手起刀落,却见一人鬼魅似的蹦集行刑台来。

负责守卫的刀斧手刚要格杀勿论,却见此人身穿飞鱼服、腰垮绣春刀,凛然不可侵犯,全都不敢动手。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场中霎时安静下来。

路揩看清那人,不由怒道:“年千户,你想劫法场吗?”

来人正是年永康,他大声道:“锦衣卫最新情报,此案疑点颇多,皇上命令暂缓行刑,发回重审!”登时引来台下一片欢呼“万岁,之声。

路楷马上老脸煞白,转眼却又觉着不可能,道:“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谁说我没有证据!”年永康冷笑道?

“那你拿出来。”路楷心里咯噔一声,举起桌上的刑部回文道:“只要你能大过它,我就听你的!”

“时候不到。”年永康道:“现在不能给你看。”

“果然是信口雌黄。”路揩如释重负道:“既然你拿不出证据,那就还得按刑部的回文来!”说着一挥手道:“行刑!”

“慢!”年永康一指场中计时的漏壶道:“午时三刻还不到,你就急着杀人。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胡说,没见有刁民作乱?”路楷指着台下道。

“哪有乱民,我没看见;”年永康哼一声道:“等到午时三刻,我就给你亮出证据来!”

“哼!等着看你黔驴技穷!”路楷道:“横竖还有不到一刻,等就等!”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漏壶中的标杆上墨水从壶底的小孔漏出,壶中水位下降,露出越来越多的刻度,当代表午时三刻的红点出现时,便是杀人的时候,不容错过!觉着十分不可思议;然而,那滴答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他猛然惊醒,抬头望向东面大街。只见几十骑裹挟着黄尘,从街口冲了过来。

“不好,上当了!”路楷跌足大叫道:“行刑!”

“谁敢!”年千户抽出雪亮的绣春刀,指着一干恰子手道:“谁动就杀了谁!”

恰子手们全都望向老头目,老头目低声道:“等等看。”这些恰子手并不属于官府编制,而是世袭或者师徒相传,所以老师傅一说话,便全都不动了。

“刀斧手上!”路楷恼羞成怒道:“谁敢阻拦,格杀勿论!”又对远处的兵丁下令道:“拦住他们!”台下又骚乱起来,兵士和百姓扭打在一起,已

“皇上有令,刀下留人!”那队骑士一起放声大喊道:“上谕到,杨顺路楷接旨!!”总督府的亲兵本要上前阻拦。听到这话,全都闪到一边。

原本如海潮般的混乱的人群,竟奇迹般的让出一条道来,使来骑呼啸而过,冲到了行刑台前。

沈默让簇拥在身周的卫士闪开,急切的往行刑台上看去,一眼就看到被五花大绑跪着,穿着号服、绾个鹅梨角儿,插着红纸花的沈炼”,

看到师父如此惨状,沈默心里无比难受,深深看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到监斩官身上。年永康则趁着众人都愣神。将沈炼父子拉到身前,保护起来。

知道这事儿搞砸了,路楷面色苍白,心中大骂守城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这些人跑进来呢。

他正在愣神,一个络腮胡子的骑士上前道:“杨顺路揩何在,都察院左金都御史沈默奉旨前来,还不快来聆听上谕!”

路楷浑浑噩噩跪下,那边的杨顺也跌跌撞撞下了楼,过来跟他并肩跪着。

沈默从马上下来,缓缓走到两人面前,宣了嘉靖皇帝的手诏。给他两人看道:“二位大人验一下吧

路楷和杨顺战战楼兢的接过那手诏,只见是上好蚕丝织成的绫锦,上面四角还绣有祥云瑞鹤,富丽堂皇。再看上面的字迹仙风道骨。飘逸非常,杨顺是见过皇上的字迹,一边擦汗一边点头道:“正是皇上的笔迹

沈默便一把拿过来,收到怀里道:“二位大人起来吧,今儿不是杀人的日子,还是让老少爷们都散了吧;”

“唉,好好”杨顺起来道:“散了吧。都散了吧于是亲兵收队、围观群众也散去,沈炼父子则被沈默的卫队看护起来。

眼看着一下子鸡飞蛋打,杨顺和路楷未免慌乱失措,最后还是后者先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道:“沈大人原来是都察院的同僚,咱们倒要好生亲近亲近,”杨顺听了,马上接话道:“原来是一家人啊,那可是得好生亲近;这样吧,都去我府上给沈大人接风洗尘!”

路揩点头笑笑道:“正是。”

沈默却拒绝道:“审问人犯要紧,烦请大帅提那几个白莲教妖人到驿馆。下官要好生盘问一番。”

“敬业,真敬业!”杨顺笑道:“人当然可以给大人,但来了宣府还住驿馆,不是打本帅的脸吗?。说着拍胸脯道:“还是住兄弟的总督府吧,保准沈老弟满意!”那张油光满脸的脸上,写满了真诚,让人不自觉的心生亲近。

沈默怎会住进总督府,处处受他监视?所以仍然坚持住驿馆,但答应晚上出席宴会,才让杨顺下了台。双方便约定晚上见,杨顺和路楷上轿回府,去给他提人犯,沈默则坐进为他准备的另一顶轿子,往驿馆去了。灌了铅一般,还像被烙铁烫过,沈默伸手摸了摸大腿内侧,即使隔着棉裤,还是一阵阵钻心的痛,让他忍不住丝丝倒吸冷气,没有勇气再查看下去。

三尺知道大人的状况,所以轿子进了驿馆,先让轿夫回避了,才掀开轿帘,关切问道:“大人,不要紧吧

沈默摇摇头,想要下轿,但双腿发软,竟然没站起来。三尺连忙扶住他,搀着他下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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