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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杜邦的祈祷-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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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干嘛住在神经里面?”
“人类的脑子有神经的电波和脑内物质在流动,籍以进行思考。小虫说不定就是负责那项工作。”我边说边觉得自己的话很愚蠢。
“你说虫子是什么?”
“电流的替代物,到处窜动的虫子刺激脑部,让大脑运转。”
我又想起混沌理论。所谓的混沌,基本上是由“单纯物质”的组合所引起的。优午头部位于脊髓顶端,聚集了许多“单纯物质”,泥土、果实、虫子、还有日照,或许剩下来的就是组合。
“简直乱七八糟。”日比野说道。
我脑中浮现别一个想法。虫子的动作应该是基于反射动作而且相当敏捷,不正符合大脑的运作吗?
“对了,放在上面的那颗头跑去哪里?”脊髓上面原本有个球形物,那块沾满泥土的布巾掉在地上,但是没看到里面的东西。
“不见了。干下这件事的家伙带走了。”他的说法是“干下这件事。”凶手将稻草人拔出地面,分尸后弃置不管就走了。
优午是否发出了惨叫声?当他逃不掉,站在这块水田里任由凶手宰割时,空间在想什么?
当时,我惊呼了一声,我有一个单纯的疑问。我和日比野面面相觑,他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优午为什么没办法预测自己会被杀呢?”
日比野如此说道。
1111
日比野从优午原本站立的位置往下俯瞰,那里有一个直径十五公分的洞,一根木头插在那里长达一个半世纪之久。
我学日比野站著看那个洞,一想到优午一直站在这里,眺望比远方山丘更遥远的未来,我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回过头去,大伙儿赶紧回到原本站立的地方。
“喂,小山田。”日比野突然朝著一名身穿墨绿色夹克的男子叫喊。
“是你啊?”对方回应。他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年纪,但是站得比我们直挺。
“这下子怎么办,该轮到你们出场了吧?”日比野—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这是器物毁损。”鼻梁笔挺、五官深邃的男子板起睑孔答道。
器物毁损真是说得一点也没错。一个稻草人被拆得四分五裂,不过是物品被弄坏罢了,不过,那是就法律上而言,在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
“警察真是不知变通。”日比野皱起眉头。
“不是不知变通,我也很难过,但法律上就是那么规定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稳重,胸膛厚实、背脊直挺。或许是那眼神令人感觉诚实。我觉得他像个武士。
我听到警察两个字,心头一惊,马上想起城山。
他说,法律上就是这么规定的。我觉得这句话说得言不由衷,恐怕他也无法承受优午死去的打击吧:
“刚才那个人是警察?”那男人离去后,我问道。
“是啊,”
“这座岛上也会发生命案?”
“很多啊。”日比野从坐在圆木长椅上,上半身前倾,弯身捡起脚边的石子把玩。“盗窃、抢劫、强奸、杀人、车祸,这些事一定到处都有吧。”
“是啊。说不定到处都有。”就连我也曾经以抢劫未遂的罪名遭到逮捕。
“警察的工作项多到处巡逻。”
“到处巡逻?”
“—旦发生命案,警察首先跑到优午跟前问嫌犯的名字,接著只要揪出那家伙就行了,不是足吗?他们的工作顶多在案发时掌握谁在哪里而已,也就是到处巡逻。”
这跟我知道的警察办案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演话剧或闹剧。不过他说得没错,只要优午在,就可以知道凶手是谁。
“就像名侦探一样。”我低哺。
身旁的日比野凑了过来。
我还是上班族时,经常在通勤的公车上阅读推理小说,因为推理小说比程式设计指南更能让我转换心情。在小说里出现的侦探角色,并不是为了防止命案发生,而是为了解开案情所设计的。案情虽然禽水落石出,但终究救不了任何人。静香曾经抢走我看到一半的小说,然后发表高论。
“你知道这位名侦探什么时候会出现吗?是为了我们啦,他是为了拯救故事以外的我们才出现的,好蠢!”
我也认为这个见解很有意思,名侦探总是站在比故事高一级的位置。这么一来,优午肯定也是站在相同的地位,或许他不是为了拯救我们的故事,而是为了处于更高层次的某个人而存在。
所以,他才会在命案发生前绝口不提未来,他不要阻止命案,
“还有—个叫樱的人吧?”我试探性地间道,
“是啊,如果樱先发现的话,就会毙了凶手。”他接著说,“但不知道樱是以什么标准枪决人的。”
“刚才那个姓小山田的刑警是你朋友吗?”
日比野露出不悦的表情,“从小认识的。”
“你们是儿时玩伴啊?”
“怎么可能。”日比野脸上丝毫不带客气或害羞的表情。
“警察不调查这件事吗?”
“不知道,警察现在大概也慌了吧,以前只要四处看看就好,现在却失去了优午这个依靠,这就跟失去一家之主的家庭成员一样,大家必须讨论接下来的生活方式,像是母亲负责顾店,长男处理农务。哎,应该要调查谁对优午下毒手,但就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啊。”
“喂,日比野。”背后有人出声,我回头一看,是小山田。“你觉得怎样?你觉得优午是被谁杀的?”
他那端正的五官,我越看越觉得像武士。他的口气是在向朋友寻求建议,虽然日比野觉得他很烦,不过他好像没有对日比野敬而远之。
“警察干嘛问我意见。”
“日比野,你觉得怎样?”
“你去问优午啊!”日比野冷淡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在看轰大叔带回来的那些很难懂的书吗?这时候就动动脑吧!”
“我不喜欢看书,我只想获得资讯。”小山田如此回答。
他这么一说,那张刑警的脸也带著知识份子的气质。“知识份子”和“武士”不会相互矛盾吗?
“伊藤,你知道人类到死亡之前的脉搏会跳几下吗?”日比野问我。
“天晓得。”
“是吧,就算不知道,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是这个小山田竟然告诉我书上有写,还嘲笑我没有知识。”
“是二十亿次。”小山田说道。“而且不只是人类,听说哺乳类都一样。”
“知道那种无聊的事有什么用?”
“有时候有用。”
小山田离开了现场:我定定地看著日比野,他脸上带著落寞的表情走向别处。
离开水田时,我在人群的最后面发现—个肥胖男子,—个挺著大肚腩的男子,他的头发稀疏、眉毛浓密、大约四十岁左右。他的模样跟其他人不同,因而引起我的注意。他拿著一台很大的银色相撬在拍照、不同于其他茫然伫立的人们,他浑身散发出凑热闹的氛围,说起来,那个男人更适合待在龙蛇杂处的都市里,我确信他就是曾根川先生。
在那之后,我和日比野爬上了山丘,那座他昨天带我来过的无名山丘,传说中总有—天会有人带著礼物来的山丘。
天气也不错,若从崖边探出头,还看得到水田里的岛民们,我们一边望著他们,一边坐了下来。
“今年不太冷耶。”日比野说,“都已经十二月了,坐在这里也不会冷到发抖。”
“优午为什么对我们只字不提呢?”我说出憋在心里的话。“昨天不是见到他吗?他不是说他可以预知隔天会发生的事,那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说自己会被杀呢?”
日比野沉默了好一阵子,彷佛一开口,心里所想的就会从喉咙里溢出来,—发不可收拾。
“我们用简单的方式思考吧。”我主动提议。“优午知不知道自己会死?”
“当然知道啊。”日比野嘟著嘴说道。
“优午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若不是不信任我们,那就是打算默默死去吧。”
我发出低吟,不懂。明知自己会被杀死,却还是不肯不告诉我们?
我又想起了混沌理论。混沌理论认为,初期值的些微差异所造成的影响超乎想像得大。这么说来,说不定是某种资讯在某个环节出了差错。或许是稻草人获得的资讯有点误差,结果在一个半世纪里逐渐扩大,最后让他误判了自己会死亡的资讯。会不会是那样?
混沌具有那样的性质,极小的偏差会导出完全无法预测的结论,是什么在哪里出了错?那究竟是什么?
“会烧掉他吧。”日比野嘟囔了一句。
“咦?”
“他终归是个稻草人,最后会在哪里被烧掉吧:”
“不替他盖一座坟墓吗?”
“伊藤觉得盖坟墓比较好吗?”
“我昨天才来的,连岛上居民的习惯和想法都不知道哩。”
“打个比方,如果在伊藤居住的镇上,大家会怎么做?”
“稻草人原本就不被当作一回事。不过,要是稻草人真会说话?那些电视上的八卦节目肯定会争相报导。”
“八卦节日?”
“一种电视节目。”
我试著想像,那些不负责任却身负使命感的电视媒体人,必然会成天围在那个会讲话又能预知未来的稻草人身边,用麦克风指著他?并录下他的声音,比对声纹,讨论哪位艺人的声音像他,或悄悄地割伤稻草人的木头手臂,测试他是否有痛觉,最后再割下他的头,拿到大学的实验室里化验,研究其中的构造。他们想要将一切摊在世人眼前。
假如优午遭到毁坏,他们将会摆出一副“怎么这么残忍”的表情来告诉观众这件争,他们会很认真地说:“那个稻草人原本是人。”
“究竟是谁做出那个稻草人?又是为了什么?”我问日比野。
“大概是江户时代的农夫吧。”
“是吗?”
“稻草人址是用来防止鸟类破坏农田的道具吧?曾根川曾经笑着那么说过。”
我也想说同样的话,稻草人本来就不会说话或预测未来,只是用来防止鸟类偷吃稻米的人偶。
“那是谁干的好事!?”日比野看著前方说道。
“对了,我刚才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我边回想边说道。“优午身边不是聚集了很多人吗?最后面有一个拿著照相机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好像很了不起,表现得很冷静。”
“穿著咖啡色夹克的男人吗?”
“大概。”
“秃头、矮个儿、鹰勾鼻的男人?”
“思,应该是。”
“那就是曾根川。”日比野的嘴巴扭曲,仿佛在嚼咬著苦涩的东西,“他和伊藤一样都是从岛外来的人。这一百五十年来,他是第一个来这座岛的外人。”
“果然。”我无力地回应。一直以为曾根川是我在陌生国度遇见的同胞,然而在田里看到的那个男人竟是那副德性,顿时大感失望。脑满肠肥、无责任感、狂妄自大,我只是瞥了一眼,却觉得他已具备了所有我讨厌的特性。现实是残酷的,隔了一百五十年才出现的人居然是那个男人,岛民们也觉得自己得不到救赎了。
“老实说,我有点失望。”我同情地说道。
“第一眼看到他时,我马上就知道了,那个曾根川是个落第生。”
“什么是落第生?”
“路上的啊。”
“路上?”
“人生是一条道路吧。”
我佩服地说,这话很有趣耶,他不悦地搓了搓鼻子,仿佛要说,没想到你会说那种话。
我想起了曾经在晚上看过园山,“园山先生晚上也会败步吗?”
“那个疯子向来早起。”
“他会在凌晨三点散步吗?”我记得我看到他的时间。
日比野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段时间他在家。那男人通常都在早上五点外出。”
我忍住追问下去的冲动。我确实在凌晨三点看到园山。“可是,他会不会偶尔也在凌晨三点外出?”
“绝对不可能。”日比野断言。“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才奇隆。那个园山就像一座走路的时钟,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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