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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楼-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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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摸了摸脸,道:“没什么啊。”
  他嘟囔了一句:“又玩女人了吧?还被人抓破了一道口子。”
  我象浑身浸入冰池中一样,冷得发抖,嘴里越来越难受。王强林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已经充耳不闻,只是看见,镜子里,那个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而我的眼,正盯着王强林的……喉咙,我的嘴里,两颗犬齿也正慢慢伸长。
  我站起身。王强林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我,忽然,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喊叫,可是,我猛地扑过去,抓住了他的头。平常,我绝对不会如此敏捷,我凑上前去,咬住了他的脖子,我那两颗尖利的犬齿已经刺破他的皮肤,刺破他的大动脉,血一下涌入我的嘴。我恬不知耻地大口大口喝着,几乎要呛着。
  王强林几乎没有挣扎,就已经不动了。我在喝着他的血的时候,看见镜子里那个裸身的老妇正无声的笑着,胸前,干瘪的乳房象两只口袋一样摆动,她的眼里,是包不住的恶毒的笑意。
  喝完了王强林的血,我扔掉他尸首,抹了抹嘴。在镜子里,那个老太婆还在粗野地笑着,我也咧开嘴,笑了笑,在王强林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
  我换了件衣服。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充满了悲伤,也许是我身上残存的人性还在让我内疚,可是,另一种自鸣得意的疯狂象一株有毒的植物一样慢慢长大,我从容不迫地洗净,擦干,换上干净衣服,拿了些钱,走出门前,又把能烧的东西都抖松了扔在地上,摸出一只打火机,把屋里点着了。
  我走在街上,月光亮得凄厉惨白。我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温暖的血腥味,都是从那些健康而丰满的人体上散发出来的,象絮状一样飘散在空气中,甜美而芳香,只是我知道,那已属于另一个世界,已与我无关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在人群中,看着火舌吞没了那幢楼,忧郁地露齿一笑。
  月亮依然圆而亮。
  夜雨幻花谭
  雨下得并不大,蒙蒙地,在路灯下象一阵阵烟,散去了又聚拢,在伞上留下细细碎碎地一阵响。他站在巷子的拐角,呆呆地站着。
  珠箔飘灯独自归。
  义山的这句诗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吧。他想着,对着有点黯淡的天色出神。
  风也不太大,但还是把树影也摇得象是鬼怪的手臂。在伞面上,那些影子忽隐忽现,仿佛攫人而啮。
  那棵树是以前那棵么?暮色中,雨下得密,在树下却疏得仿佛屋漏。
  记忆仿佛潮水,奔涌而出。
  雨停了,他听得门外有人喊道:“啊,虹!”
  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充满了廉价的欣喜和愉悦。他抬眼看了看父亲,父亲只是象木头一样打着座。他小心地把已经麻木了的右脚从左腿上放下来,想站起身。
  “魔由心生。”
  父亲的声音象是从水底发出的。他顿住了,重又把右腿压到左腿上,继续打着座。
  窗帘厚重,隔断了外面的光线,但他还能想象得到,在这间破旧的房子外面,那一碧如洗的蓝天和一道七彩长虹,以及,那一个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女孩。他偷偷看了眼父亲。父亲威严的形象,更象是一个庙里的佛像。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重又端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坠入父亲所说的那种心定如水的境界。
  打座持续了两个小时。两小时后,已经快到五点了,正是工人下班的时间。父亲开始出门,而他则在家中准备晚饭。
  他舀了一杯半米,到外面的公用龙头上去淘。
  这幢楼里,挤了大约两百来人,淘米的人很多,可只有一个公用龙头。他等了半天,人居然越来越多了。
  从楼道里看出去,后面还有一幢楼。那里人很少,只晾晒着几件旧衣服。不知为什么,人们不喜欢去那儿。他问过父亲,但父亲并没有回答他。
  那里也有自来水吧?
  他为自己这个聪明的主意惊呆了。战争过后,自来水输送管道多半被破坏得一塌糊涂,重建委员会也只是修复了几个居民区里的管道。但那幢楼里有人住的,一定也会有水。
  他提着水桶和米,走下楼去。
  很奇怪,看着只不过是后面的一幢楼,居然围墙上并没有门。他绕了好大一圈,才发现那楼的大门开在另一边,掩映在树里。
  淘个米走那么远,值得么?
  马上,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已经走到这儿了,就去那儿淘米吧。父亲也快回来了,如果那时他还没做好饭,一定会挨打的。
  走近楼,他马上听到了一阵水声。有人在洗东西,也看见了几个人正在那儿洗着什么,一个个都穿着从头包到脚的长袍。
  是穆斯林吧。
  他想。父亲也曾跟他说过,现在的四种大宗,穆斯林是其中一种,而他们的祝由科只是小而又小的小宗而已。穆斯林的妇女妆束都是如此,不论寒暑。
  更重要的是,水龙头前,现在正空着。
  他走到龙头前,接了一盆水,放在水泥地上,开始淘洗。
  配给米很脏,有不少砂土,米倒入盆中,水面就泛起灰色的细小泡沫。当然,能有口饭吃也该满足了,不该抱怨。他小心地把脏物拣出来,忽然觉得背后有一种针刺一样的感觉。
  有人在窥视!
  父亲说过,一个好的祝由科必须随时随刻地谨慎,可以不用眼而直接用身体感知一切。他并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这种奇特能力,但此时他感觉到了,在他身后,有一种象针一样的微痛,但并不难受。
  一定是有人窥视。
  由于食物很稀少,因此只有有公职的人才能有配给米,不少好吃懒做的人就沦为盗匪,抢夺的主要就是食物。
  他努力使自己不动声色。
  “妖妖,不许淘气。”
  一个女子粗重的嗓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把他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只见一个小女孩咯咯地笑着,从他身后跑开,手里抓着一根小树枝,那张小脸上,满是一种狡黠的得意。很奇怪,在她脖子上,挂了一个项链,缀子是个十字架。也许,他们是基督教?
  他笑了。自从他懂事起,从少这么笑过。而在他记忆中,他见过的人多半是板着个脸,很少这么笑的。
  “小妹妹,过来。”
  那个小女孩笑嘻嘻地看他,他想再说点什么,可笨嘴拙舌地说不出来。
  “妖妖,哥哥叫你啊。”
  那个嗓音很粗的女子口音虽然很硬,语气却很是温和。她大约是那小女孩的母亲吧。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子。她的斗篷有点散开,依稀可以看见她的脸。
  天!那是张什么样的脸啊。
  她的脸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打过一下,半边脸几乎是融化后又凝结起来的,眼睛挤在一堆红红的肉里,嘴也是歪在一边。
  她是魔族!
  魔族其实并不是一个种族。五十几年前的第一次战争期间,由于动用了核武器,使得很多受到核污染的人后来生下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后代,这些人被称为魔族。但政府已明令禁止这个称呼,也明令不得歧视他们,但这些人在一般人心目中还是神秘而恐怖。怪不得人们宁可挤在前面那幢楼里也不愿过来。
  她似乎也知道他看见了自己的脸,转过头去,说:“妖妖,回家去。”
  回到家,父亲已经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
  “淘米。”
  “不是问你这个,”父亲的脸阴沉,“你去哪儿淘米?”
  “后面那幢楼。”
  不知为什么,父亲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以后不准去了。”
  “那是魔族住的地方,我看见了。不过,您说过,一个好的祝由科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父亲的脸上稍许抽动了一下,也许是想笑吧,马上又正色道:“做饭吧。”
  窗帘拉着。虹是什么样的?他在油炉上煮着饭,一边想着。
  雨下得不大。他站在伞下,看着拐角处的那个“幻花居”。
  名字很虚无缥缈,其实只是一个平常不过的酒吧。这种地方听说是大战前年轻人最常去的,但战后出现在街头的这些酒吧却成了成年人放浪形骸的好去处。当然,对于他这样的公务员,是没有闲钱去享受那一小杯酒精溶液的。
  他等候着一个人。
  说等着一个人,其实也并不一定。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人,只是奉命行事。在他二十一岁从国立大学毕业后,考入了国家安全局第五科,也就是秘密警察科。他并没有什么背景,他能进入这个极度排外的组织也只因为他背景清白。当然,那些很敏感的任务不能让他去完成,他做的只是整理资料的事。今天让他来监视那个人,只是因为原先定下的人选突发急病,“今天晚上给你一个任务,监视这个人。”
  科长有点不情不愿地从抽屉取出一张高分辨率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忧郁的年轻女子。他不由一阵晕眩。当然,他不是因为爱上了谁,他早过了浪漫的年纪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子的脸上有一种熟悉的神情。哪里见过么?他不记得了。在他十七岁学成以后,再也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也许对祝由科的苦修有种本能的排斥吧,他似乎是有意要忘记。
  忘记了。一切都忘记了,他记得的,只是他十七岁进入市立大学后的事。依稀,还有点印象的,只是那厚重的窗帘,以及……
  “虹!”
  那是一个小女孩又惊又喜的声音。很多次的午夜,从梦中惊醒时,他还记得这一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听到过这小女孩的声音?为什么他会对这句话如此敏感?忘了,忘记了。
  虹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也困惑了他很久,一直得不到解答。后来他的国立图书馆的废墟里找到一本以前的科普读物,知道虹是光线通过悬浮在空中的小水滴时发生折射产生的,而现在因为空气中有太多的微尘,很难有产生虹的条件。那本书里有一幅虹的插图,但那只是黑白的,因此他只能想象空中有一条长长的布条那样的景象,实在想不通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会激动成这样。
  “你在想什么?”
  科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接过照片:“是。我除监视她,还要做什么事么?”
  “没有什么,你只要注意她几点出现,一出现就发信号,仅此而已。你可以在那个酒吧的门外等着。”
  “是。”
  他接过照片,仔细地看了看。照片一定是偷拍的,因为光线很不自然,能这么清楚一定是用电脑加工过的。那个女子很年轻,可能还不到十八岁,神情忧郁,衣着朴素。在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
  他眯了眯眼,想看清楚一点。不错,那是个十字架,但有点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上来。他从小修习的祝由科,一向与别的几大宗没有接触。后来在国立大学里,在战后劫火中留剩下来的不多的资料中,他查了一些四个大宗的资料,而祝由科一点也查不到。看来,父亲尽管给他留下了极坏的印象,却并没有骗他。
  “心跳?”
  “一百八。”
  “血压?”
  “低压三十,高压九十。”
  “用镇定剂,不能让他激动。”
  秦医生镇定若常。病人固然很危险,但不是没有救了。对了一个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外科医生来说,这是一起比较困难,但并不是没有把握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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