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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大灯光束中显现出一道灰黑的巨大舱门，舱门上有些许激光切割的线条凹槽，看上去精致又神秘，两颗暗红色信号灯在舱门两侧微微闪烁。
司机慢慢减速，切换近光灯，停在这堵隧道尽头的拦路墙前。黑寡妇隐约看见汽车周围的黑暗墙体中藏着几个监视器。
舱门顶部忽然亮起一排暗红色感应光，照得黑色轿车通体红光幻影，随即传出一个电脑人声指令：“请下车接受检查。”
司机扭头示意黑寡妇照做，于是两人同时打开车门，站在车体旁边静静等待下一步指令。
过了半分钟左右，舱门忽然裂出一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大，黑寡妇定睛一看，舱门里头仍然是望不到头的隧道，但隧道亮起了白色指示灯，一盏盏间隔排开，像一条蜿蜒的发光长蛇。
黑色轿车穿过安全隔离舱门，那排暗红感应光像鬼影般掠过黑寡妇幽暗的双眸，车子进入隧道中段，逐渐逼近目的地。
“关于这次行动，你上司都跟你说了些什么？”黑寡妇轻声道。
“准备下车，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黑寡妇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无法从这家伙嘴里探出什么，待车子停下，他打开车门，慢慢走了出去。前方100米处又有一道黑压压的密封舱门，舱门以及舱门前的柏油地面，都画着要地勿近的警告图形。
他步行走到警告区内，从上衣口袋拿出证件，冲着舱门高高举起。
过了半分钟，第二扇舱门逐渐开启，隔着门缝，他看见3个全副武装的蒙面人站在那里，他们的背后是一条幽深的水泥墙走廊，空无一物，无门无窗，只有几盏昏暗的照明灯，看上去像是矿道。
他双手高举，一手拿着证件，慢慢跨过舱门走近这3个武装者。
“预约密码。”其中一个人用鞑靼语说道。
“卡申夫鬼美人凤蝶，78132906。”他用鞑靼语回答。
一个武装者走过来搜身，很快扯出他风衣口袋里那本旧杂志：“这是什么？”
他盯着那人纯净的天蓝色瞳孔慢慢说：“上面叫我来请教论文作者一些问题，不带论文，我记不住该问些什么。”
那人一页一页翻动旧杂志，仔细检查，一会儿对着光线看，一会儿凑到鼻子旁闻气味。
黑寡妇耐心等待着，毕竟另外两人手中的枪口一直对着自己。那人检查完毕，另外两人立刻走到黑寡妇旁边，用黑头套罩住他的头，然后用力一推，夹道逼迫他往前走。
捏着书的人走在前面带路，左右两人毫不客气一路推搡，这架势俨然把他当成了囚犯。左拐，左拐，下楼梯，右拐，直走50步，开门，进门………
“在这儿等着。”那人说罢，用力扯掉他脑袋上的黑头套，然后把旧杂志往地上一扔。3人快速离去，黑寡妇扭头一看，这小房间唯一的一扇铁门从外面重重关闭了。
墙角顶端有一个监视器，空无一物的水泥房阴森寒冷，他盯着头顶惨白的封闭式灯管，听见铁门外响起沉重的脚铐声……
黑寡妇心里一紧，扭头盯着铁门，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在铁门外戛然而止。
“一切都好么。”他耳朵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便是把旧杂志转交给自己的那个黑影。
他只好咳嗽一声表示一切正常。
“吱嘎——”铁门从外面忽然打开，一道白影出现在门口，他定睛一看，那是个穿着发黄白囚服的老头儿，面容清瘦，身材修长，眼睛闪着清澈而尖锐的光泽，一头凌乱稀疏的白发，脚上踩着破旧的塑料拖鞋，一根坚实的锁链带着两个枷锁，同时铐住双手双脚。
老头儿低垂手臂，手腕靠拢，轻轻迈动左脚时，双手也被牵制着。等他慢慢走进屋，铁门再次关闭。
黑寡妇强抑内心的紧张，盯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老头儿，根本找不到昔日父亲的影子。
老头儿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最后竟靠着墙根慢慢滑坐到地上。
黑寡妇慢慢蹲下身，最后不得不盘腿坐在地上，他把手中的旧杂志慢慢展开，翻到《意识与能量》那一页，轻轻向老头儿推近。黑寡妇万万没想到，时隔如此之久，竟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重逢，这个几乎已经从记忆中清零的，给他生命的人……
老头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旧杂志，脸上面无表情，全身一动不动，像一座尘封千年的雕塑。
“你还记得有一片湖的那个村庄吗？”黑寡妇轻声道，他不能说得太直接，毕竟监视器那头还有人在监控。自己扮演的角色是特殊部门的科技调研人员……而不是时隔多年，重出江湖的唯一血亲……
老头儿忽然抬起头盯着他，表情十分凶狠，凶狠得让黑寡妇有些害怕。
“你不记得我了吗？咱们以前见过的……你那个时候很爱喝酒，而我，喜欢去湖里游泳………”
老头儿依然不吭声，他凶狠地盯着黑寡妇，就像竖起刺儿发飙的豪猪。
“你后来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在渔夫的仓库里‘住’了3天……你的屋子被村民烧了，他们似乎很开心……”
黑寡妇说罢，盯着旧杂志：“你得帮帮我，这篇论文，是我唯一的希望。”
屋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盯着这个沉默的老头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全是过往的记忆翻江倒海……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头儿，除了让他害怕，竟找不到一丝熟悉和安慰。时间能抹杀一切，他不得不承认，何况是一开始就形同陌路的两个人………他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描述眼下的心境。
“我需要你帮我，你听见了吗？”他有些不安，语气越发紧蹙，“你写的这东西，毁了你的一生，毁了你的全家……帮我，是你解脱的唯一可能。”
“黑寡妇，注意你的言辞。”他耳朵里传来那人的警告。
“你是真的疯了，还是不想理我……看来你在这里住得很舒服，比躲在阁楼里更安全……你谁都不信任，不是吗？”
黑寡妇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你的构想，很快就会实现了，关于偷窥时空的人，你难道对此不感兴趣么？你的构想如果变成现实，那些偷窥时空的人将成为你最好的研究对象。我知道，你被困在这里，但只要你开口，一切都会比现在好过。”
他捡起地上的旧杂志，慢慢说：“我从未想过，一个酒鬼竟会写出这样的文章……来的时候，我很兴奋，可当我见到你，发现摆在我眼前的，依旧是那个酒鬼而已。”
“你还好么。”
黑寡妇吓了一跳，手中的旧杂志差点落到地上，他听见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从老头儿喉咙里吐出，这一句问候让他瞬间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很好，他终于肯开口了。这是一个突破。”他耳朵里传来那人喜悦的声音。
老头儿盯着黑寡妇幽幽说道：“多年不见，你又升官了吧，上次见面，你说你叫克里斯，今天又该如何称呼？”
黑寡妇吞了口唾沫，除了响尾蛇和二妞，这些年没人再叫过自己的真名。他盯着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没想到你还记得。”
老头儿瞟了一眼证件，面无表情地盯着黑寡妇。刚进门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这个穿制服的男人有些眼熟，但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当年那个瘦弱寡言的克里斯，他一直以为儿子已经死在了火灾中……他抑制着内心波澜起伏的情绪，有些不敢直视克里斯的眼睛，却又忍不住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克里斯倒吸一口气，慢慢坐到地上：“我很忙，此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上面希望我们能实现这篇论文的构想。如果你不想配合，我们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偷窥时空么。”
克里斯淡笑：“你可以帮我找到他们，不是吗？我相信你可以。”
铁门忽然打开，蒙面武装者冲黑寡妇大吼一声：“结束了！你！快出来！”
克里斯把旧杂志放到老头儿手中大声道：“请你看看自己的论文，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说罢，他借机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最低的音量轻声道：“订书钉。”
说罢他立刻起身朝铁门外走去，老头儿盯着那3个武装者，趁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克里斯身上时，迅速从旧杂志上抠出那3颗订书钉。
克里斯再次被罩上黑头套，他听见背后幽森的通道里传来武装者粗暴地怒吼：“拿来！”
紧接着，他听见旧杂志瞬间散架，书页飞落一地的声音。反正整张脸藏在漆黑的头套下，没人看的见，他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
“臭老头儿！你在搞什么！”
他听见武装者气急败坏忙着捡书页，随后贝纳·兰奇身上的锁链再次回荡。他被身边的几名武装者迅速送出秘密监狱，身后一个猛推，他从隔离舱门跌回隧道。
克里斯扯掉头套，从地上爬起来，见那辆黑色轿车仍停在原地，于是拍拍身上的尘土朝车子走去。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轻声道：“一切顺利，走吧。”
二妞第一次在大海上看月亮，海平面尽头那轮硕大的皎月沟壑明晰，触手可及。
轮船随着无边深海起起伏伏，此刻穹宇幽朗，万物寂籁。立在这片宁静中，她却越发管不住思绪万千，三胖偷吃了一大堆烤肉和香肠，懒在船舱不肯出来，竟错过了这番难见的景致。
月亮照得她满脸银光，天上晦暗不明的星辰让她想起那个遥远的，那个令人伤恸的星球。星星排列的形状，偶尔看上去像是娘的侧影，亦或者又像是麻雀沟子起伏的山峦。果真是想什么像什么，艾文和克里斯他们会怎样了呢？她盯着发光的圆月，它就像一颗人造大灯泡，又像一架庞大的，光溜溜的飞碟……
那两个疯子，成了那个诡奇世界里她唯一惦念的人。她只希望他们能原谅自己，原谅自己不能陪他们继续走下去，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决心，更没有一丝活着的感觉。此刻海风穿透一切，覆盖了她整个身体，她长舒一口气，试图把所有偷窥到的时空都排出去……阿利安、伊凡、雅尔特……余疆、三胖、冷火山、大白狼、克里斯、艾文、医生、路人甲乙丙丁……这些人的时空，交织叠加，漫长复杂，她试图全部忘记，清零。
她不想让这些本不该获知的东西侵蚀，影响，改变自己。可这一切，就像泄漏的病毒，从她出生之日起就注定萦绕一生。
艾文盯着屏幕，档案中有一堆照片，那是当年调查麻雀沟子时，对二妞偷拍的照片。自从被扔回总部，他24小时受到监视，连克里斯的下落都无从得知，按照眼下的情况看，那家伙肯定用什么办法，替自己背了黑锅。直觉告诉他，二妞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克里斯多半也会出现在那里。
大院儿、书摊儿、录像厅、学校……他确信她一定会再次回到那里，悄悄地去，悄悄地离开……那是她无法躲掉，无法回避的地方，就算是冒生命危险，她也会去……
“响尾蛇，有人找你。”
他连忙退出系统，冲后面两个24小时不离身的跟屁虫点点头，随后跟着他们走到60F的隔离会见室，他能预感即将见的这个人肯定和克里斯有关。他刚坐定，舱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陌生男人，那人冲两位跟屁虫一挥手，他们立刻退离房间。
那人穿着反渗透清扫部特有的制服套装，像钻地导弹般醒目的LOGO代表了他们挖地三尺不留存疑的作风。那人双手抱胸，嘴里嚼着口香糖，像是周末去寄宿学校见孩子的家长，满脸轻松。
“选择全在你，我可不是来胁迫你的。”那人说着，拉开板凳坐下来。
艾文觉得这个人的脸有些僵硬，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觉得我脸很奇怪么？当然，这是从我大腿上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