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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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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纱厂做女工。解放后,我在当地成家立业了,总想回南城来探望大哥大嫂,可工厂的工作,家里的事务总拖得离不开。近些日子,我晚上老是梦见大哥大嫂,便放不下心了。我对老公说,再不能拖了,无论如何要去看看恩人。就这样,我全家大小都来了,可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

按照老家乡里的风俗和族里长辈的要求,老人下葬前要举行隆重的拉哈大游行;沿途一路挥散纸钱,鞭炮不断,还必须不断将棺木停架在长条凳上,行三步一磕四步一拜的大礼。周星是长子,他捧着母亲的遗像,走在浩浩荡荡近千人的队伍最前面。后面是直系亲属;再后面是八仙抬着的寿材和吹鼓手;再后面是左右两匹展开的新白布,伸延下去由许多人牵拉着,像一条哀伤的白龙。白龙被花圈、被面、飞舞的纸钱、不断炸响的鞭炮簇拥着缓慢前进,这就是拉哈,民间最隆重的葬礼。披麻带孝的周星,在民间唢呐和大小铜锣奏起的哀乐声中往前走着,沉思着,一路缅怀自己平凡而伟大的母亲。队伍中也有不少人在小声议论这位平凡女人一生中所做过的许多好事、小事;可谁也说不清这位早已离职的居民代表,一生中究竟做过多少好事。队伍够浩浩荡荡了,街上的交警和路旁的行人惊讶地发现,被追悼者不是什么县里的大干部和名人,只是南城市一位普通的百姓,平凡的女人。

县城的街道并不宽,在最狭窄的地段迎面驶来一辆奔驰轿车,开车的人竟想霸道地冲散行进的队伍。真可谓是冤家狭路相逢了,周星和散钱纸的牛蛟看清,开车的正是梁旺,车上还坐着潘小莲、武大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周星的心猛跳起来,眼中喷出了火焰。他端着白发苍苍的母亲遗像迎面冲了过去,全不把梁旺之流放在眼里。后面庞大的队伍也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势不可挡。梁旺大吃一惊,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支哀兵让梁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他不仅看清楚了周星、牛蛟、曹筱玲等许多彩印厂的职工,更看清了遗像上的老太太。老太太似乎从黑色的大像框中走下,正威严无畏地冲着梁旺走来。她那银色的白发飘舞着,并裹挟着一股阴惨惨的寒风迅速逼近。梁旺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咔!”地一声刹住了车。他怀疑自己的幻觉,便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可一睁开眼,老人竟已经走到了车头的前面,对他冷冷地笑着,笑得他背上、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梁旺惊骇得不由自主问道:

“小莲!达朗!你们看车头前是不是站了一位老太太?”

潘小莲和武大郎仔细看了看后回答:“没有什么老太太,是不是你眼睛花了?”

“天啦!我见鬼了,周星他妈就挡在我车头前面。”

潘小莲一听,吓得尖叫一声钻到座位底下去了。武大郎胆子稍大一点点,直对梁旺说:

“快鸣喇叭,接着鸣,将死鬼吓走!”

梁旺立即拼命地按喇叭,可一点用也没有,老太太丝毫不动。梁旺紧张地给自己带上了深色的墨绿镜。这一来更糟糕了,老人的脸变得青绿、阴森、更恐怖,还不断地向他抛掷白花。梁旺只得趴在方向盘上不敢再往前看。

队伍像怒涛,像洪峰涌到车前,迅即淹没了车和车中的人。从周星开始,丁小薇、牛蛟、曹筱玲,付冬妹、洪小苗……,愤怒的人们纷纷将手中的白花抛向梁旺,他们要用这白色炸弹炸死车中的狗男女。趴在车中的梁旺似乎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

“梁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决——不——放——过——”

参加完周星母亲的追悼会和葬礼,牛蛟回到彩印厂的生活区宿舍。他路过付厂长张先的家门口,闻到一股酒香,便本能地回头一望,发现张先一个人在家中喝闷酒,便用手敲了几下半掩的房门说:

“张付厂长!好哇,班不上,一个人躲在家里喝酒,也不叫老弟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吧。”

张先一见是嗜酒如命的牛蛟,便苦笑着说:“有酒喝还能不叫你?我早知道你请假去参加周星母亲的葬礼去了,叫我到哪去找你?你满嘴酒气,想必在白喜宴上也没少喝。”

牛蛟又找到了理由:“亏你还有脸说,你我都是周星的朋友,为什么你不去参加老人家的葬礼?你晓得周伯母有多德高望重,光参加拉哈的人就一千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县里死了什么高级干部名人呐。”

张先惭愧地摇了摇头说:“别提了!我自己心里也后悔得要命,不管家中出了多大的事,我都应该赶去和老人家告别一下的。”

“你的名堂就是多,家里又出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小弟为你分忧。”说完,也不用张先请,牛蛟便几步跨进了屋中。

张先给牛蛟拿来一只大酒杯,又满满斟上一杯刚打开的浓香型白酒。牛蛟瞪着大大的牛眼,扫视了一下桌上又说:

“老张!你也太节省了吧,怎么和我一样,一碟花生米能喝下一斤白干。有皮蛋不?再剥几只皮蛋,我们兄弟俩今天来个不醉不散。”牛蛟又扫视了一下四周后问:“嫂子呢?”

张先一边去拿皮蛋一边说:“你嫂子上下午班还没回来,我们就凑合着吃吧。菜是少了点,酒我管醉。”

俩人杯子一碰,几杯下肚,原来已有点醉意的张先眼泪就出来了。牛蛟不高兴了:

“哭什么?烦人不!男儿有泪不轻弹。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我知道你胆小,天大的事有老弟给你担着!”

张先再也压抑不住满肚子的苦水和委曲,一古脑儿在牛老弟面前全倒了出来。他从梁旺如何打马岚花的坏主意,如何布下升职的陷阱,如何多次调戏马岚花说起;最后说到,昨晚如果张先再晚回家一步,一切便生米煮成熟饭了。

牛蛟不听则己,一听火冒三丈,将桌子一拍,桌上的杯盘也吓得跳了起来。他骂道:“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这样的畜生你还不去告他,揍他?怕丢了乌纱帽?依我看,你这窝囊的副厂长还是别当了。从曹筱玲家抚恤金事件后,我越来越觉得梁旺这家伙不是个东西。看来,我今天得提前结扎了这狗日的东西,替厂里除害,为兄弟们出口气。”

张先也吓了一跳,眼神不安地问:“你想干什么?千万别乱来呀!梁旺是厂里的书记兼厂长,弄不好你会吃大亏的。周星总比你强吧,不也吃了大亏。”

“那你说怎么办?叫我逆来顺受,我可没那么好涵养。”生气的牛蛟一抑脖子竟来了个海饮,咕咚!咕咚!一大杯酒片刻便喝了个底朝天。他毫不客气又满满地自顾斟上了一杯。

可怜巴巴的张先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句:“没办法,那我们只能去告他,上主管局、纪委、检察院反贪局告他,可就不知道有没有用。”

牛蛟极不满意地将手一摆说:“得了吧!你和周星一样,喝多了墨水,办事也文绉绉的。我可不信这一套!姑且不说会有官官相护,整倒一个贪官没个二、三年能扳得倒他?到那时,小贪官崽子都生出来了。好了!我们什么都不说了,我有我的办法;现在喝酒,要喝醉,大不了老子再唱一段醉打蒋门神。”牛蛟又是一个海饮,二两一杯的酒杯底又朝了天。没关系!牛老弟自己会再斟上……

张先早醉倒桌子底下了。牛蛟摇摇晃晃地上了路,他去找梁大人算总账,要结扎了他,所以家也不回了,直往厂里的生产区走去。走到厂门口附近,他正巧碰上梁旺开着奔驰车从外面回来。牛蛟将两腿一叉开,双手往天上一举,拦在路当中大吼一声:

“停车!”

梁旺今天心情特别坏,人也特别晦气,中午遇上送殡的大队人马,差点没给白花淹埋掉,现在又碰上醉熏熏的牛蛟拦在路当中,便火冒三丈。牛蛟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干将,现在也露出了反骨,他能不恼?梁旺没好气地打开车窗说:

“装什么酒疯,你马上给我滚开!不然,我压死你这个混蛋。”

“什么?你这个龟孙子!老流氓!敢骂爷爷是混蛋?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吃、喝、嫖、赌、贪,五毒齐全,还有半点人味吗?封你老流氓都算抬高了你的身份。”

梁旺鼻子都气歪了:“牛蛟!你敢骂我老流氓?大庭广众之下当街诽谤我,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要控告你!”

牛蛟不禁鼓掌大笑起来说:“好!好!好!恶人先告状也不是新鲜事,吓不倒我牛爷爷,我今天偏要骂个痛快。”

今天的牛老弟也忒怪,酒醉心明,说话竟不打哆嗦,爽气得很。这时,周围已经有了不少围观者,有过路的,也有厂里的职工和家属。牛蛟像摆场子一般拉开架式演讲起来:

“各位兄弟姐妹,爷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车上坐的这位大肚罗汉,是彩印厂的书记兼厂长梁旺。我刚才骂他是五毒俱全的老流氓他还不服气,现在我来说事实,你们大家来评评理。他过去吃喝嫖赌贪的事暂且不表,昨天,他又兽性大发,居然对副厂长张先的老婆也敢行非礼。幸亏张副厂长及时地回了家,否则他就得呈了。地球人都知道,朋友妻不可欺,这王巴蛋色胆包天,贪胆包天,什么坏事都敢做,我一点也没冤枉他。还有……”

梁旺招架不住牛蛟这没有章法的无畏进攻,他真想开车压死牛蛟,又没这个胆量,便偷偷打开车门想溜,被牛蛟发现。牛老弟大喝一声:

“梁贼,哪里逃!牛爷爷今天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梁旺气急败坏地指着牛蛟说:“你这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现在就撤了你车间主任的职务!”

牛蛟又鼓起掌来说:“好!好!好!老子早就不想当这个**官了,无官一身轻,牛爷爷不稀罕。不过,你别得意太早,我还没有和你算总账呢。”

梁旺不无担心地问:“你想怎么样?”

牛蛟哈哈大笑,笑毕又说:“你害怕了?告诉你,牛爷爷从来明人不做暗事,我要为民除害,结扎你!”

梁旺死硬着头皮说:“你有种晚上就来办公室,我等着。”

牛蛟一拍胸脯说:“一言为定,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傍晚开始,牛蛟又喝了不少酒。这一天三顿酒喝下来,牛老弟既便是海量,也就步态蹒跚,说话也口吃起来,就差没倒下去了。今天老婆正好又不在,无人约束的牛蛟喝得稀里糊涂将杯子一摔,又从厨房翻出一柄劈柴的斧子,要上厂里去结扎梁旺。他知道梁旺有个习惯,晚上不和潘小莲去夜总会,就准在厂长办公室;因为他和自己的现任妻子张海媚关系紧张,所以不到夜深人静他是不回家的。

牛蛟手提一柄板斧,嘴和鼻中喷出浓烈的酒味,冲着传达室值夜班的老孙头吼道:“梁,梁贼在办公室吗?”

老孙头瞪着不大的小眼睛与牛蛟的大牛眼对视了一下,又望了一眼寒光闪闪十分吓人的板斧,吃惊地问:“哪个梁贼?厂里姓梁的那么多,没谁做贼呀!”

“怎,怎,怎么没有?梁,梁旺,就是江洋大盗,彩花贼。”牛老弟又用斧头在老孙头眼前晃了晃。

要出大事了,这醉鬼没准还会闹出人命案来。敏感的老孙头明知梁旺在办公室,却故意说:“好像不在吧,有事明天再找他不更好。”

牛蛟抬头望了一下办公楼,十分不满地对老孙头“呸!”了一口痰说:“你他妈的!敢,敢骗我?梁——贼,办,办公室的灯,都是亮的。”

老孙头担心地说:“我的牛爷爷,你又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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