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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携-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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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峰把孩子搂在胸前,手指抚到那处伤疤,眉头微动。
  赵崨跪在阶下,仰头看他。
  祁峰抬抬手指,“起来吧。”
  “是。”赵崨起身,怯怯的,颇为拘束。
  “功课可跟得紧?”
  “儿臣用心读书,师傅天天跟得紧。”
  “功夫可落下了?”
  赵崨怯怯道,“骑射师傅布置的,都做到了……”
  祁峰轻轻哼了一声。这小子,天生的聪明,读的书不用下死力背,就能记住七七八八,练功也是这样,师傅示范了,他只一次,就能学得到模有样。祁峰抬目看了看垂目站在太后身侧的顾夕,心道,这一点,这小子倒是随了顾夕。
  只是赵崨小心思太重,因得功课好,不太用功也不会被师傅捉住,倒是腾出不少功夫瞎琢磨。若是琢磨着淘气也就算了,可就因着生在皇家,他若有了小心思,那可是能要命的大事呀。察觉到这一点,他上次回燕祁前就曾同赵熙商量,要带赵崨去北境待几年。
  赵熙也允了,只是说再等两年,孩子大大再说。北境清苦,总是身子骨长大些才好适应。后来又遇赵熙怀娠,太后病情时好是坏,定是舍不得孙子远行,这事就耽搁下了。
  他目光扫过顾夕,又扫过赵崨,两人从他进来就没有目光交流。若说亲近,在宫中赵崨该与顾夕最亲才对。可如今二人这气氛……祁峰也是宫里历练出来的,自然感受得到其中的微妙。
  赵熙见时候差不多了,起身扶住太后,“母后别太累到了,咱们回后堂歇歇吧。”两个孩子也上来扶,太后舒心笑道,“好啊。”
  纵使一生富贵,权势熏天,也不如最后归于平淡。她这把年纪,还能享天伦,夫复何求呢?
  正堂侍者退净,安静下来。顾夕留在阶上,垂手而立。
  祁峰负手看着顾夕。
  良久,顾夕抬目,看着这位陌生又熟悉的男子。
  祁峰抬起一只手,招了招,“夕儿,过来……”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堂,绕过花圃,进了一座小院子。
  院中清雅翠植,周遭是梅树环绕,几间连排的屋子,有内侍和宫娥上前,迎住二人,“大人快进屋歇歇,暖茶都备下了。”
  “好,你们不必跟着了。”顾夕点点头,径引着祁峰进了正屋。
  祁峰看了正屋陈设,恰是顾夕喜欢的样式,不禁惊讶地看了看顾夕,“夕儿在太后这也有处院子?”
  “嗯。有时回去晚了,赶上天儿不好,便在这歇了,免得奔波。”顾夕低低地答,手上不停给祁峰倒茶。
  祁峰皱眉,“你是陛下侍君,不回外后宫,躲到这里……难道还要陛下候着你有空闲?”
  顾夕抿紧唇,垂头不语。
  祁峰拉过他,把手上的茶杯接过来放在桌上,“夕儿,陛下说你想起来了?”
  他低头试图看顾夕的眼睛,可弟弟始终垂着眼睛。
  “全想起来了,还只是想起一些?你可有话要问我?”祁峰追问。
  顾夕仍不应,伸手仍想去够那倒了一半的杯盏。
  祁峰一把扯过他,“你……”入手,顾夕瘦削的小臂,硌着祁峰的手心。祁峰顿了下,手指下滑,把住他脉门。
  昔日剑宗最年轻的天字阁掌剑,没做出任何反应,就这样被他轻易扣住了脉门。
  武学,无论是否内力精纯,身上的反应是先于意识的。顾夕这样明显是未想起自己还有武功。祁峰把着脉,顾夕的脉既滑又乱,比之常人还不足,祁峰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自己乱猜,徒自伤神,你有疑惑可问陛下,问我也成。”祁峰柔下声音。
  顾夕滞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祁峰这才有机会打量一下自己的弟弟。莹白如玉的面庞,连唇色也淡淡的,只有一双点漆的眉眼,含着湿润润的光。漂亮得似谪仙,缥缈又遥远。
  “兄长既然这样讲,夕儿还真有一事,想向兄长求证。”
  祁峰点头。
  顾夕顿了一下,“那药……是怎么得到的?”
  祁峰未料顾夕会追溯这个。不过想想也是,大家都告诉过顾夕他服了药,却没人给他讲药的来历。
  祁峰想了想,尽量挑能说的,“陛下受伤,在卧牛堡,你赶过来时,也受了伤……”他抚了抚顾夕的腕子,“手腕骨折了,缠着绷带,腿下也不太利索。带路的鹰都累死了,你终于赶到。”
  顾夕入神地听着,想像当时情况的危急。
  祁峰也叹气,若不是顾夕问,他永远也不愿再回忆那一段最揪心的时光,“为救陛下,你散尽一身内力,要离开时昏倒了,之后人事不醒。当时,身上就带着那枚药丸。”
  顾夕微微震动,原来他与陛下的渊源是这样的。怪不得她反复说过,不离不弃。
  看样子自己纵使伪装成恢复了记忆,也不能得她首肯离开皇宫。
  “这么独特药效的东西,是用药方子包着的?我既昏倒,别人怎知它是做什么的?”
  祁峰怔了下,“有……药师懂得些。”这事涉及到顾铭则,祁峰并没有把握把顾铭则的情况告诉顾夕。若顾夕执意要救先生,陛下那里恐怕又要起冲突。他头疼地含糊了一句。
  顾夕微微皱眉,“喔,这药师技艺了得。先前我也问过赤苏,他对这药却是知道的。只是赤苏当时并不在卧牛堡。若是真有另一位同样精湛的药师,为何不带回宫中给太后调身体。”
  祁峰诧异地看着顾夕。从未见顾夕用这样的语气讲过话,语气虽缓,却一句扣着一句,倒神似赵熙。
  顾夕凝视他良久,淡淡笑笑,“兄长不能据实以告?估计其中曲折也是颇多了,夕儿本不该知道的,对不对?”
  “什么话。”祁峰被这一句句顶得够呛,当初顾夕拼着死也要忘却,如果却又执着地要记起,这是怎样的折腾啊。祁峰沉下声,“怎么讲话呢?从何处学得这样阴阳怪气?”
  顾夕抬目看他,清湛湛的眸子里写满执意,“那夕儿从前是什么样的?定是乖巧可人的吧?与兄长同事陛下,兄长可曾忌惮过夕儿呢?”
  祁峰愣了半瞬,气得扬手。
  顾夕不闪不避,抬起脸微闭了眼睛。
  预期的一巴掌并未扇下来,顾夕睁开眼睛,看见祁峰痛惜的神情。
  “我听陛下讲,还不能想像,原来你真是去意这么坚定?”祁峰一语道破顾夕的心思,“你这么闹腾,自己身子受损,陛下也是夜不能安寝,你到底想要怎样呢?”
  顾夕咬唇,别过脸,掩饰红了的眼圈。
  祁峰心里感叹,到底本性难移,再吃那药,顾夕还是心软的。刚要安抚他,顾夕却退了半步,沉着声音,“兄长,夕儿说的话,全是真的。”
  祁峰皱眉,“什么话,难道我们给你讲的都是假的。”
  顾夕摇头,“再重生一回,醒来时,兄长的关切,陛下的疼惜,太后的怜爱,夕儿都能感受得到。前世定是乖巧可人,武功又高,所以陛下喜欢,众人也都跟着喜欢。纵使与兄长……与兄长同事陛下,兄长也未有半丝忌惮。”
  他这话说得,祁峰脸上也红了红。
  顾夕仔细打量祁峰神情,落寞笑笑,“这些年,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终于想得明白了些。兄长、林帅都是陛下侍君,却皆不计较弟一人占着皇恩,实际上,是顾念着旧时的情义吧。现如今,夕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人,既然忘掉前世,那大家也该一同忘记……”
  祁峰反应了好一阵,才琢磨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震动地看着顾夕,“夕儿,你……岂可这样枉自菲薄?”顾夕这是将现在的自己当成一个玩物自居了?
  顾夕抬手止住他的话。祁峰下意识看顾夕修长的手指。顾夕随他目光落到自己指间,“你们都说这双手会舞剑,是剑宗高手,可我现在一丝一毫也想不起,什么剑招,什么内力,全是上辈子的事。为何一见我,你们就要露出这副痛惜的神情?我自己尚不知前尘,又为何一定要为以前追忆?”
  顾夕指了指周遭,祁峰这才看见周遭墙上挂着字画,多宝架上摆着不少插瓶,瓶内花枝争奇斗艳,“从前的顾夕也是精通这些吧,我瞅着陛下备下来的琴、书画,无一不精。可如今这双手,不愿摆弄这些……”
  顾夕转目看着祁峰,眸光中并没有有祁峰熟悉的,属于剑宗高手深藏不露的英气,清澈澈,像一汪清泓,“我在宫中养伤,这些也是现学的。从前在清溪,先生教我的那些,大概都是以前我会吧,大家便拿来让我再练起来。等我好了,是不是要让我再练成个剑术高手?”
  祁峰抿了抿唇,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有这个想法来的。
  顾夕摇头,一字一句,“看来兄长与陛下一样,是不是都有些恍惚了?再重活一回,顾夕已经不是前世的顾夕,你们总拿着上一世的那个人来看待现在的我,心中只余怜惜。这样的我,不是玩物,又是什么?”
  “啪……”祁峰反应过来,一巴掌已经将顾夕打实,顾夕眼前一黑,向侧踉跄一步。
  祁峰一巴掌甩出去,已经后悔,上前一步把人扶住。
  顾夕脸颊上已经红了一片,唇角微微裂开。他轻轻转腕,脱出祁峰的手掌,微微喘息,“从前的夕儿,不是这样赢弱吧,兄长是不是在懊恼,万不料夕儿如此脆弱,真不该打这一巴掌?”
  祁峰的话全被顾夕说完,他一时说不出下言。
  顾夕抬目看他,“非是弟自怨自艾。如今兄长面前的顾夕不是什么剑阁高手,不是旧时的人。我想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个。”顾夕撑着站直,长身立在兄长面前,微微抬起下颌,一字一顿,清晰道,“我用了几年时间,认识了新的自己,你们却总要把我拉回前世里。既然已经前尘俱忘,便请收起旧时顾夕的一切。我这样的要求,好像并不过分。”
  祁峰用全新的目光打量顾夕,从不知小弟想得这么深,他强迫自己尽量理解顾夕的话,滞了好一阵,哑着声音,“离开皇宫,离开我们,你便是全新的你了?”
  顾夕垂目。
  祁峰叹息,“你既然想了这么多,有没有想过,作为剑阁高手,能拼着一身的内力,拼了命地救陛下,为着什么呢?”
  顾夕全身震了下。
  祁峰上前一步,挑起他下巴,看见他眸中的水光,“夕儿方才讲了那么多,又冷又决绝,可是这一层为何没讲?你也想过的吧,当初你是怎么想的,现在你也一定能想明白。”
  “你纵使吃了那药,也还是顾夕,是我的小弟弟,陛下心里的人。本性总是难移,当初在卧牛堡,我就跟你讲过,纵使你不想留在陛下身边,也不准你乱闯,我带你回王庭,母亲在王庭想念着你。你难道还想着抛下一切,随风一般消逝吗?”
  他轻轻晃了晃顾夕的下巴,怜惜道,“人生在世,总不能一逃了之。你执意要吃那药丸时,我们心软了,让你逃避了一次,可事实证明,我们不该心软的。现在你又要逃?好吧,那药丸虽难得,却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东西,你若真想逃,明日我便找那药师再做一丸给你服下,你再醒来,重活三世,是否能比现在轻松些?”
  顾夕目光被祁峰禁锢,大滴的泪,扑簌簌落下。
  祁峰心里长长叹息,将顾夕揽在怀里。顾夕的心思,他完全明白。正如当时他拼了命地要死遁是一样的。
  当初正君死遁,顾夕义无返顾地配合着他,助他成功。如今顾夕这样哀痛,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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