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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信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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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咬下唇,再不肯开口说话,直到隔壁传来一声满足的闷哼。“你该走了。”

靳正雷走近窗口,望一眼楼下又回转身来,“会有人出薪水给你阿妈,养你很好养。”

他大掌伸来,托住美若下巴,拇指抚过她双唇,“阿若。”

然后,在美若惊怔的目光中,他推开窗,纵身跳了下去。

“盛惠二十。”出了房门,仙婶笑吟吟摊手要钱。“有樱桃街未来之花服侍,二十元便宜死他。”

“仙婶!”

仙婶眼神不容拒绝。

美若作罢。“在我人工里扣。”

“妹妹仔,不要看人长得帅便脑汁沸腾。”仙婶抛下一句话,施施然离开。

美若紧随上去。“仙婶。”

“阿虎上来问过。”仙婶回头凝视她,“我说不知。”

“……多谢。”

“没什么好谢。仙婶闻到他身上杀气,与人方便才有自己方便。”

“七叔那边……”

“瘸脚七死了,横尸通菜街。”仙婶吐出一串烟圈,“做人呢,既要认得准米饭班主,又不好太执着。来来往往,山水相逢总有期。今日你来收数,后日他来,谁知大后日是谁来?”

这是在世情中搏杀来的经验,美若虚心受教。

正如仙婶所讲,第二日樱桃街收保护费的便换了一拨人马。

美若躺在牙医诊所治疗床上,黄医生帮她清洗完口腔,听见街面的动静,立即丢下被掰开嘴的美若,慌慌张张地跑去拉大门铁闸。

“打起来了。”他不知是惊恐还是兴奋,半百的老头子了,跳起三尺高。

骑楼下卖飞机榄的小贩大眼叔从铁闸缝隙挤进来,放下两筐橄榄和油甘子,抹汗说:“和兴的人昨天干掉瘸脚七,今天就来接收地盘,你说新和会答不答应?不答应就开打。早上在通菜街那边为了水产海鲜档已经搞过一次,血流一地。”

七姑端坐在治疗床边开始垂目念佛。

可怜美若张大个嘴,不停泛口涎,还要强扭半边身体好奇地向窗外张望。

“啪”,黄医生合拢窗帘。“不答应也没办法,瘸脚七的弟弟不行,平常靠他哥哥的名头招摇,遇见狠角色,也就是个软脚虾。”

“又要转风咯。”黄医生拨正照明灯,慢条斯理地说道。

街面上热闹了很多天,新和会与和兴从之前的势均力敌,逐渐变成挨打的局面,紧接着又有黑皮差人进驻。不过差人正被廉政公署搞得自顾不暇,旺角几十条街,每日清早都有殡仪馆的车来收尸。

美若开学时,新和会话事的大佬们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

来仙家馆收保护费的也换了人,带头的叫何平安。

对于这个亲手砍死阿虎,让他肠子拖出半米地的人,仙婶招待得分外殷勤,又唤了最多客人捧场的妹仔服侍。

这些与美若无关。只是她母亲情绪波动很大。

瘸脚七死掉那阵,詹美凤气得撕烂了几件丝裙。

她明白瘸脚七有意勾搭,她好歹也是过往威震港九的老大的女人,上了她就代表坐上了华老虎的位置。

这道理和兴的龙五不是不明白,但他老得牙快松了,有心无力。

瘸脚七不同,正当盛年,唯独品相不佳,究竟顺不顺他心意,傍一傍这棵大树,詹美凤下不了决心。正如她对弟弟詹笑棠所讲:“那张脸,那只瘸脚,看见就反胃。”

詹笑棠哄姊姊:“瘸脚无所谓,最重要的那只脚有用就行了。他身残志坚,你刚好钓钓他胃口。”

胃口还没钓足,瘸脚七就躺倒在通菜街长眠。詹美凤如何不气?

近来局势平定后詹美凤的笑容方多了些,“阿若,记不记得弥敦道欧陆表行?过几日阿妈带你去挑新表,爱彼还是柏德菲丽好?”

做功课的美若抬起头,“是老板还是老板的儿子?”

“当然是儿子,老板才过完七十大寿。”

“那不好,还要问阿爸拿钱用。”

詹美凤反驳:“黄土已经埋到他阿爸的脖颈,再多熬几年,该埋到头。”

“也是喔。”美若继续做功课,想想又问:“阿妈你上个月薪水没出,是不是这个月一起给?”

“是吧,新老板答应月底一起出。话说,新老板人很不错,斯斯文文,不似瘸脚七那些人,成日里喊打喊杀。最难得是年轻英俊……”

“我不喜欢你们新老板。”

詹美凤诧异:“你认识他?”

“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我是很生气很生气瘸脚七死翘翘了,他不死,这间屋也不须交租。阿妈,你知道屋租升价几何?”

“怕什么?有许绅华你还愁没屋住?”

再次回到尖沙咀,美若有隔世之感。

欧陆表行年届四十的小开许绅华诚意十足,亲自开摩根跑车来樱桃街,接了詹家母女到半岛酒店喝下午茶,又封给美若一个大红包,殷殷说道:“新开学吧?祝学业进步,未来中环又多一位知识女性。”

美若抿嘴笑,羞怯怯地接过红包。

“她是这样的啦,我阿妹少出门无见识。许先生莫怪。”

詹美凤横美若一眼,美若接到暗示,用蚊蚋般的声音道谢:“谢谢许哥哥。”

关系突进一步,许绅华大乐,当即带两人回自己表行。

欧陆表行代理瑞士各种名牌钟表,除此之外,许家还有金铺生意,端的是条大鱼。

以往美若不觉这些如何出奇,在樱桃街住了半年有多,此刻看见丝绒垫上一排排的名表,只觉金晃晃,极为耀眼眩目,让人心喜。

许绅华也不只是个公子哥,说起自家生意,朗朗上口如数家珍,詹美凤对于吃喝玩乐更是家学渊源,偶尔点评一两句,恰到好处,令许绅华大生知己之感。

人生于世,难得遇见一朵解语之花。许绅华即刻唤来经理,将詹美凤之前赞赏过的几只名表尽数包装好,又另外给他想象中的姨妹添多一只粉钻爱彼。

詹美凤连忙婉谢,美若也期期艾艾地说不好意思。

门铃叮咚,欧陆表行做的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有胆气进门的自然都是贵客。

经理道了声得罪,急忙迎了出去。詹美凤脸色发白,担心遇见旧日牌友,未免尴尬,犹自在许绅华面前扮作镇定表情。美若也怕将到手的肥鸭子飞掉,趁母亲和冤大头你来我往,说得好不热闹的时刻,她偷偷探出头去。

高大身形一入眼帘,美若便不自觉地拍了下小手。

哼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第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大金牛——一千港币中四——香港学制,中四大概等同于内地高一美若现在,中二,哈哈,中二。明天休息哈,下次星期天晚上更。没存稿还日更了五天的伤不起,天天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既然来到这里,大家都是体面人,就这样大喇喇走过去,追讨那区区二十元,不止落了自家的脸面,很有可能那人发起性子,一掌将她掴飞至弥敦道中央。

美若将探出的脑袋又收了回来。

许绅华正邀请詹美凤过海到湾仔的福临门吃晚餐,眼见两人起身准备离开,美若情急说借用洗手间。

哪知洗手间出来,母亲并未与许绅华出门上车,反倒站在店中和那人闲聊。

看见她,詹美凤向对方媚笑:“老板,那我先行一步。”

那人问道:“这位是……”

“是我小妹。阿若,来见过靳老板。”

美若只好乖乖上前道:“靳老板好。”

靳正雷扯起一边嘴角,半笑不笑,“好,我很好。”

詹美凤与他身边女人打招呼,“琳达,你们慢慢挑。”

“小凤姐,慢走。”

上了车,詹美凤嘟嘴撒娇:“许先生不要恼了我,实在是糊口艰难。那位新老板,还摸不准他性情,就怕不小心得罪了,所以耽搁了一阵。”

港地极多江浙沪富贾,许家便是这样的老牌家族,自然看不上那种拿命博富贵的爆发。许绅华公子哥脾气大过商人本能,方才连话也不愿多讲一句。

但见美人委屈,怜香惜玉他当仁不让,即刻说:“我明白,明白。你一个女子,出来赚钱已是不易,更何况还要抚养幼妹。”

“只是劳你等候,我过意不去。”

詹美凤在外是可心可意的可人儿,回到家便换了副面孔。

“贱人琳达!年纪小小,蛇蝎心肠。早几日嘲笑芝芝偷偷躲进新老板办公室,剥光衣衫躺倒沙发,结果等不到新老板御驾,等到平安哥一把斩骨刀。她骂人时万分贞节,卖起来倒殷勤,不声不响的,先爬上了新老板的床。先前你也看见了,笑容腻死人,谁不知她是耀武扬威?”

美若对欢场里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率先打开表行送来的礼物。

她母亲顿时绽开如花笑颜,取出丝绒匣子里的名表一只只欣赏,一只只试戴,委决难下道:“留哪一只好呢?”

“阿妈,你舍得卖掉它们?”

“是你说的,”詹美凤确实不舍得,委屈无限道,“要攒钱备用。”

七姑大慰:“大小姐终于懂得为将来打算了。”

詹美凤用望情人的目光,念念地将视线由那堆匣子上抽回,吩咐道:“七姑,收起来吧。收好了别让笑棠看见,他最近不知是不是又去了澳门,多日不见人踪。”

“阿妈!那里面有我的爱彼。”美若不忿。

“没有阿妈,何来你的爱彼?”

“我也装乖装了半日!”

“所以阿妈没有问你讨回红包。”

“……”美若气得跺脚,“我回房。”

红包里两张新崭崭硬呱呱的大金牛,抵得过当下一般人一个月的薪水。美若很是满意。

想到另外一桩,又有些气闷。

美若眼厉,只一秒,已看清那人光鲜西装是浪凡,丝质领带手工缝制。

捞偏门的明知死路一条,仍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为的不外来钱容易。他要了瘸脚七的命,收了瘸脚七的地盘,旺角几十条街,每日的保护费足够他吃几吨三头吉品鲍,暴富不出奇。

只恨他转眼便成母亲的米饭班主,不止那二十元辛苦钱讨不回来,以后再见,怕是要巧言奉承。

以后我低头绕路走就是了。她临睡前这样想。

美若在学校以清高孤僻古怪骄傲闻名,没有好友知己。

她并不遗憾。

一干女生,既无先天的美貌资本,后天又欠缺努力,功课不用心,闲来只会言论邻校男生和新式发型,偶尔会拿她做调剂,鄙夷她将校裙剪短了一寸,转身又偷偷效仿。

好在密斯们理解,暗地里赞她学业好,乖巧听话,唯独性情不讨喜。

她下课习惯了独自回家,偶有邻校男生跟踪,也只远远看她背影,不敢轻易冒犯。

不过事有意外。

这日有男生勇敢上前,拦住她去路,递来一支红玫瑰,另附贺卡一张。

美若垂手不收,只拿眼望他。

男生的勇气化为虚无,美若听见他在大力呼吸。

“我……我叫……里面有写名字。”男生将东西塞过来,落荒而逃。

她注视男生背影直到消失,这才笑出声来,捡起地上的玫瑰和卡片。

玫瑰不知在书包里藏了多久,脱水即将凋谢。卡片却被身后一人接了过去。

“铭基书院中四三班……”又笑,“难怪一脸暗疮。”

美若吸气,躬身行礼道:“靳老板好。”然后低头转身,打算绕路躲避。

他一手钳住她手臂,往街边拖。美若这才发现街边停靠两部深蓝宝马,车旁齐刷刷候着一排打扮各异的匪类,最后面的赫然是连仙婶也忌惮的何平安。

美若想起虎哥死时惨状,立即软了手脚,任由人把她拖到何平安身边,扔进车里。

“平安哥。”她犹记得礼貌。

身边人一手执着只剩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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