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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信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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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若想起虎哥死时惨状,立即软了手脚,任由人把她拖到何平安身边,扔进车里。

“平安哥。”她犹记得礼貌。

身边人一手执着只剩花蕊的玫瑰,一手打开贺卡朗诵:“在下久仰仙姑大名,朝思暮想,不得一见……”

武侠版情书令前座两人爆笑。

靳正雷忍俊不禁:“这孩子明报的《笑傲江湖》看多了。”说着将玫瑰与卡片一起扔去窗外。“开车。”

又问美若:“去镛记吃烧鹅好不好?”

“我还要上班。”

靳正雷望一眼前座的何平安,何平安向美若解释:“我已经通知了仙婶。”

通知,不是请假。美若无言以对。

好在只是单纯的吃饭,他一口玉冰烧一块烧鹅肉,与兄弟们高声谈笑。见她不喜烧鹅肥腻,又将多汁的脆皮撕下给她。

上车后他问何平安要来钱包,全部掏出来塞进她手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美若抓着一把大金牛,轻声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美若不明白说错了什么话,前座有压抑的淫笑。

靳正雷目光由她似花瓣的粉色嘴唇上掠过,正经说道:“出来混,讲究个恩怨分明。我是报恩,你别多想。”

第一次救他是逼于无奈,第二次还是逼于无奈,美若不认为曾经施恩与人。

有的钱能要,有的钱不能要,他的大金牛烫手,绝对不能收。“见义勇为是好市民的责任,那是我该做的。”

前座的笑声放大,靳正雷也露出那熟悉的奸邪笑容。

“我讲过,养你很好养。”他将钱尽数塞进她书包。“以后我没空,就叫平安给你送去。有我在一天,不会少你的。”

“……那、多谢了。”美若唯有喏喏,心下更惊。

……

“你有身份证了?”没人比他更招摇。

“女皇诞辰纪念日我拿到身份证。”他想想,“那日表行是你母亲?”

美若尴尬。

他会意,正如男人会涕泪满面哭诉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欢场女子多的是卖身葬父的桥段。母女变姊妹,自然有隐衷。

他将话题岔开,伸手问她:“好不好看?”

金色劳力士,闪瞎人眼睛。

美若不自觉地流露一丝鄙夷。真正豪富最忌人瞩目,男人戴表当然是康士坦丁。

金光闪过,巨掌拍来,美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摁在大腿上。

她脑子突然放空,只挣扎了一下,听见一声震耳的枪响。同时,身下座驾急速地打了个转,她跟着滚了半圈,脸埋在他腿根处。

就知道他的钱不好拿,分分钟要命。

她按住他的腿往下滑。

“钻到底下去,别出来。”他的声音听不出恐惧,反而有兴奋喜悦。

他老母,疯子。美若躲在座位底下,紧紧贴着车壁。车速很快,时不时转弯、继续加速,她也时常被后座力甩出来,又滚回座位下的阴影里。他老母,都是疯子,开车的也是。

外面交火激烈,砰砰砰,好似维多利亚港的新年烟花。美若在心中痛骂:不是只剩五发子弹了吗?

纳闷中,周遭安静下来。美若在心中数羊,到六百多还是七百多的时候,车停下来,眼前发亮的皮鞋踏下地,紧接着她被人拖出来。

美若被靳正雷拎着校服后领,连滚带爬间只依稀辨认出四周是厂房的样子,最后她被关进一间小屋里。

“等我回来。”

她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看清小屋原来是间办公室,她先是抱头躲在办公桌下瑟瑟发抖,接着又蹲着一步步挪移到门后。

死一般的静寂,恐惧中老鼠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足以令她尖叫,美若咬紧下唇,又死死地捂住嘴,默数心跳。

走廊上终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打醒十二分精神等待门被推开的一刻。

然后,冲出去。

头发被扯住,她反射性地跳起来挣扎,尖叫着踢打那人。

“阿若,是我。”靳正雷抱紧她,“是我。”

“被吓到了。”何平安说。

他嗯了声,挥手给了她一耳光。“阿若,是我。”

美若被掴得眼冒金星,脑子倒清醒过来,开始一下下努力吸气。

走廊上又有人走近,压抑着兴奋道:“大圈哥,最后一条尸也找到,怎么弄?”

“全部丢轧纸机。”靳正雷抱起美若,“快点,差佬说话就到。”

美若被他坚硬的肩膊顶住胃,一阵干呕。

“你叫什么名字?”她哑着嗓子问。

她居然不知道他叫什么。靳正雷停住脚,“靳正雷。”

“靳正雷。好,我记住你了!”

话音里的恨意让他失神,而后他一巴掌重重拍打在她翘起的屁股上。“我带你去看鲜轧人肉。”

“我不要看,你老母,你变态,我不要看!”美若奋力挣扎,捶打他后背。

“不看你学不乖。”

“你……”美若终于呕出来,胃液酸水全部喷在他身上。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四九仔——刚入会的小虾米红棍——打手内堂——管理层嘿嘿,这章开始进重要情节。弃与不弃,在于你。

无法令人敬,便要让人怕。

这是偏门哲学。

美若不知靳正雷是故意吓她。

她被他扛在肩头,像只米袋,半身摇晃。经过一处宽敞大门,有人发出噩梦般的惨叫。

叫声戛然而止,虽则短暂,但余音仿似回荡在空荡荡的厂房半空。

靳正雷没有停下脚步,这是她唯一的感激。

上车后,她伏地继续呕完胃里所有。

“那人……”她打冷战。“那人尚未死透。”

他用衣袖给她擦嘴,“现在死透了。”

“变态。……你发疯别拖累我,我不想做目击证人。”

“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他抬眼问何平安,“搞掂?”

“干干净净。”

坐稳了美若发现车里俨然灾难现场,书簿散落一地。她拎起子弹洞穿的书包,靳正雷脸上毫无歉意,道:“明天要平安买了新的给你送去。”

“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她是真正生气,“每一个人。”

车回樱桃街,七姑在骑楼下踱步,来回张望。

美若想流泪,揽住她腰身:“七姑。”

七姑双手护着她,将她藏于身后。

“阿姑。”靳正雷恭敬地喊,双手递上美若烂兮兮的书包。

七姑颊肉作抖,努力平息愤怒。接过书包,扶着美若转身上了唐楼。

“他敢打你?他怎么可以打你?”

美若捂着肿起的半边脸,“这是意外。”

“他对你还做了什么?”七姑端来一碗胡萝卜马蹄猪踭汤,小心翼翼地问。

美若摇头。

“小小姐……”七姑急得打转,“有事你要同七姑讲。”

“没事。”美若喝完汤,“七姑,我想睡了。”

“那个歹人,就不该救他!由得他躺尸才对。”七姑在身后恨身诅咒。“小小姐,先不要睡,我煮好鸡蛋给你敷面。”

“大圈哥。”何平安问。

靳正雷由黑洞洞的楼梯口收回目光,示意道:“回去了。”

第二日仙婶望见美若半边青紫面孔,并无丝毫震惊。

“仙婶,不要看了,我在学校已经被人围观了一日。”美若央求,“这个鬼样子也做不了工,仙婶,可不可以再放我一天假?”

仙婶说好,待美若准备离开又唤回她。“街尾阿一婆那里不要去,安全太无保障,年年都会闹出几条人命,很多是十来岁少女,不敢告诉父母,真正可惜。有需要去隔壁菩提街找振兴诊所的方阿姨,她是浸信会医院出来的,你说我的名字,收费会便宜些。”

“……我、我没有被……被强暴。”

仙婶做出“我理解”的表情,“有备无患。”

美若前一晚说不想再见到他们任何一人,靳正雷没有反应,她便当做是默认。浮肿消褪,她继续回仙家馆兼职,偶有遇见何平安,也是夺路而逃。

直到第二个月收数的日子,何平安在仙婶那里拿到保护费,于楼梯处拦截到美若。

她紧紧贴墙壁站着,不发一言。何平安试了试靠近,她继续往角落处躲避。

何平安开口:“阿……阿若,大圈哥说,这个月的生活费,要我转交给你。”

他在美若脚边放下一叠钞票,“该做的我做了,要不要在你。”

看他扬长而去,美若拔脚往上冲。蹲在五楼转角守候了一阵,听不到楼梯有任何响动,她心疼地上无主的钞票,这才慢慢下楼。

十四岁生日那天,美若用七姑的名字开了个户头,千元港纸和五角硬币攒了一书包存进银行。

詹美凤痛恨被人提醒鲁莽无脑的少女时代,更厌恶被提醒有个日日长大的女儿,十四年来美若从未大肆庆贺过一次生日。

以往七姑会晨早起床,过海去中环的泰昌饼家,买回美若最爱的手工蛋糕与蛋挞,与陈叔玛利亚四人一起分享。这一年生日,七姑一大早睡醒,数数手头的生活费,在厨房里叹气连连。

“七姑,快快祝我生辰快乐!”

“清早去了哪里?七姑已经煮好了寿面。”七姑笑逐颜开,“小小姐,祝生辰快乐,快高长大。”

“一起吃一起长寿。”美若将偌大碗面分作两份。

“好,七姑也长寿,过多几年还可以帮你带小小少爷。”

美若好笑,随即收起笑容,“我小舅来了?”

唐楼一条长长的走廊连通几间房,大房间里的争吵即使不愿意去听,也呼呼地往耳里钻。

七姑点头。大少不来则已,一来便是要钱。

詹笑棠此刻正在哭泣:“家姊,难道你看着我去死?”

美若扁嘴,“他那样的人,不死也没用。”

“小声些。”七姑警告。

两人继续静静地听。

“笑棠,你知家姊有多少家底,这些年吃喝花用,既养老又养小,能剩下几个仙?去年我就叫你斩仓,你说是机会,借了钱去补仓,拖到现在,笑棠,你是想家姊陪你一起死吗?”

七姑即便只是个不识字的妇人,也知如今世道可怕。恒生指数去年疯狂涨到1500点,多少人换新屋买豪车。一年多光景,恒指又跌到两百,每日去街市买菜,总能听见报摊边上的人惊呼谁谁谁又跳楼。

“好在大小姐500点的时候斩仓,不然留到现在,连渣也不剩了。阿弥陀佛。”七姑庆幸。

“小舅舅怕是看上这点渣了。”

果然,詹笑棠提起詹美凤割肉后的剩余。“家姊,你别哄我,年头你斩仓,我记得七七八八算起来足有十万之多。”

“那又怎样?”詹美凤声音愈见尖利,“家姊不用交租,不用吃饭穿衣买胭脂水粉?物价一日日升,家里三个人,有两个吃白饭不做工,你何曾帮过一点忙?全部靠我!”

七姑放下筷子,努力想将肥胖的身体藏起。“我……我是吃得多了些。”

美若揽住七姑肩头,“阿妈没那个意思,七姑你不要多心。我和阿妈十指不沾阳春水,辛苦都是你。”

房外沉默过后,詹笑棠开口:“最近你不是和欧陆表行的许绅华走得近?”

詹美凤不答他,似在斟酌用辞,许久方道:“我和他散了。”

“啊!”

不仅詹笑棠吃惊,美若也瞪大双眼,“七姑,最近许公子没有来约会阿妈?”

七姑摇头,“有人来接,没有下车,不好仔细看。”

外面詹笑棠大发脾气:“詹美凤,你没脑子的?许绅华手指缝漏一点也够你花用一年,那样的大客你怎么能放他走掉?”

“靠他有什么用?只会花言巧语奉承,没半分实际,说到真金白银便推搪回家问阿爸允许。”詹美凤话里有一丝得意,“过几天我要当妈妈桑,靠自己赚钱。”

“你发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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