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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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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能吞毒一了百了,他也不是安家的子弟了。
安向礼,他正穿着寻常百姓的服色,混杂在人群中。他的眼光却如钉子一般,钉在我身上。
所幸羽瞻似是没有发现。
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从我见到羽瞻的第一刻,我和你就没有可能了。所以何必再看,何必留恋?
马蹄笃笃,将往昔踏碎成齑粉。
今日起我会忘了那怡景宫里与你相伴游戏的小女儿。而云上宫也已经空了,就请你自觅佳人再寻良伴,好好了这一生吧。
我抽出鞭子,掠过马腹,焰承加快了步子,追到了羽瞻身边。
昌兴都的北面本就是一道山脉,唤作蓟王山,越走地势越高,回头看那都城已成了一方小小的棋盘。
我的爱和恨,都在那棋盘里,就连我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吧。
我催催马,与羽瞻并行:“我小时候,总以为云上宫很大,后宫诸殿,更是一个永远走不到头的世界。”
他侧了头,带着微笑,饶有兴味地听我说。
“长大一点,把云上宫的每个角落都走过一遍。又发现每一座宫殿其实也都大同小异,便一心想出宫玩玩。”
“我只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去围场……另一次……我忘了。”
他挑了挑眉,似乎是惊异于我连一生中只有两次的经历都能忘掉。
但是,我怎么和他解释——安向礼被下了大狱,我不想看他受辱所以亲自去给他送一包毒药?
我不敢确定他能理解。索性不说了,省去口舌麻烦。
蓟王山的山势并不算陡峭高大,溪谷潺潺,水是至清的,岸上草已黄,随风摇曳。山坡上繁生着树木,风光倒也不算差。
周围没了旁人,羽瞻便放松起来,伸过手拽过我的缰绳,让我与他并行:“阿鸢,你觉不觉得,这种地方倒适合有人来当山贼?”
“……我朝吏治清明,你在昌兴都没有看到?怎么会有人愿意当山贼?”
他却不朝我的语意想:“你看,这里两面都是山,坡度不陡但也不算缓,朝下抛掷木石固然好,骑兵冲杀也无不可。能攻能守。且位于昌兴都和郜林国的交通要道上,经过的人一定少不了。”
我也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这里不仅可以是山贼盘踞之所,也可以是兵家克敌之地。”
他不开言了,微微一笑。
“不过,夫君,妾身可不这么认为。”我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想反驳:“从郜林国来的,若是商人则会只向西而行,抵达物阜民丰的资州。昌兴都虽然大,不过周围却没有那么多富庶之地,倘是经商自是资州好些。来往与此的,往往都是双方的官使……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倘若山贼要打劫官使,只怕是嫌脑袋多了。”
他看着我,脸上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你哪里像是只出过两次宫的公主,说得还真有道理,不过,你看……最后还是我说对了。”
他马鞭一扬,我目瞪口呆——在他所指的方向,果然有十几人挡住了道路。
郜林男子极勇悍,以以一当十、以一当百者为英雄,更何况此次对方只有十多人,本不在话下。不过,既然我在,他们也不便当着我的面对我朝子民下手。
我催马向前,羽瞻挥挥手,四五名亲兵跟了上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竟敢挡可汗去路。”我喝叱道。
“可汗?”为首的是一名粗壮的大汉:“我管是什么可汗,你们只留下买道的钱!否则别想过去!”
“你们是延朝的子民吗?”我扬眉:“竟敢拦路抢劫,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那大汉冷笑:“有没有王法,都管不到我们这世外之人!延朝皇帝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打仗,弄得民不聊生,这样的恶王,还管他讲的法呢!”
我气得浑身打抖,摘弓抽箭便朝他射去。
亲兵阻挡不及,白羽箭如流星直击他面门,眼见他躲不过去,他身后的匪众也发出一片惊恐的呼喊。
然而,便也在此一刻,我身后马蹄声响,羽瞻和其他亲卫已经冲了上来,将我掩护在身后。
我诧异,偏过头,却见那男子安然无恙,手中竟硬生生接下了我的箭。
他若无其事地将我的箭在手中翻转:“延氏,璃鸢?”
“原来你还识字!怎么如此不识大局?”我在羽瞻身后,忍不住纵马向前,出言讥刺。
“你就是那个嫁了三次的公主?大局?你这样的女人还说什么大局?”他不屑地将箭丢在地上。
“朕的妻子是怎样的女人!?”羽瞻的声音低沉响起:“好女不事二夫,她先被许给我,最后也与我拜堂成亲,哪里亏了节?生为公主便身担了社稷,远嫁他乡为借兵平乱,何处有亏义?”
我在他身侧,自能看到他眼光里的怒意——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阴寒。
“这位壮士,只怕你是听信了他人的挑唆,方才做出背叛朝廷攻讦公主的事情!”
“挑唆?”那大汉不是没有看到羽瞻的怒意,却一点也不慌:“还要听信什么挑唆?我们兄弟都被征发去了前线,却只我一个活着回来,我的父母妻儿在家苦撑着劳作,恰逢今年大旱减产,本来口粮都不够了,官府却还要加收三成赋税,逼得我父母自尽,妻子被他们带走不知流落何方!延氏,你自己说,这临蓟道,是不是你的地盘?今日大不了我这颗脑袋不要了,也要道一句,你们延家的人,哪里有一个好东西了?”
羽瞻带来的士兵听不懂中原语言,只见他气势磅礴,便驻马静听。那大汉身后的乱民却高声大叫:“延家人逼咱们造反!便反了他们!”
瞧着阵势,竟已经不是山贼,而是乱党了。
羽瞻脸色沉沉,转头望我。
我心中却瞬时闪过一段记忆——在削平安氏的时候,为了造就一个稳定的后方,我曾下过令免临蓟道三年税收,当时绿帛还拍手称赞来的。
“谁管你们这里?”我尽量压抑住怒意:“便拿着这白羽箭去见他!本宫曾下令临蓟道免税三年,竟敢违令吗。”
那大汉的表情缓和了,却道:“公主殿下,您说您免三年税,可是咱们都没听说过。若是您走了,我们向谁核实去?”
我转向羽瞻:“可汗,若是可以,借臣妾五十人。”
他看着我,缓缓点了头。自有五十名士卒出列跟在我身后。
“本宫带着这些士兵,还有你,去见你们的知府大人。若是此事属实,定然要还你们一个公道……不过,若是此事不实,你们也知道后果。”
为首的大汉与身边的几个人商量了几句,道:“若是公主肯出点儿钱,小的们便不麻烦公主凤驾了……公主事急,想必也没空等到那狗官被惩处,若是公主走了,小的们必遭报复。”
羽瞻脸上浮现出一闪即逝的笑容,用郜林语吩咐一个亲卫几句。那亲卫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催马向前。
我脸色微变,他说的,是“靠近他就杀了他。”
那大汉却点点头:“这些便够了,谢可汗厚赏!”
羽瞻突然变了脸色,大喊了一句,亲卫身形一顿,下了马,将银子给了那大汉。
人群闪出一条通道,我们缓缓经过。
待到那人群已经不见,我问羽瞻:“为什么你后来让那亲卫不要动手?”
“杀不了,不该杀。”羽瞻不动声色:“那男人称我为可汗——他终究是你们延朝的,便是叛臣贼子,也该你们动手。我在延朝地方杀人,终究说不过去。”
“那为什么要想去杀了他?”
“他都知道我们要合兵一处攻打山阴王了,不一定不会走漏风声。”
我咬紧了下唇:“那该怎么办?”
“现在是秋天了……”他扭过头,狭长的凤眼闪过一丝阴霾:“若是起了山火,也不算奇怪。”
“你要放火烧山?”我惊叫。
“烧死的便是乱臣贼子……好人家百姓躲在深山里干什么?”
“此事太伤阴德。”我说,声音却也没什么力量,许是我自己都信了该灭了他们口。
羽瞻勾起一边嘴角:“阿鸢说这么做伤阴德的话……不妨朕就带他们去郜林国?将他们隔绝于极北大泽,既饶了他们一条命,又不让他们有机会乱说话。”
他拍拍手,两名亲卫心领神会急驰而去。
“他们会说你们的语言。”他一笑:“简直能言善辩,不输于你。”
果然,过了不多久,两名亲卫带着那十多人前来。
“你的弟兄们都跟着你吗?”我问那领头的男子。
“是跟小的到这儿……今后小的和弟兄们都跟着可汗和公主。”
这么说,他们也是认了,愿随我们去郜林国。
自有几名亲卫让他们上马。羽瞻只带了一百人,却带了二百多匹骏马,是为了高速前行换马方便。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盛装女

日升月落,三天内无休不止的马背行军,终于抵达了郜林国的都城斡尔多。
此时恰是晨光将起的时刻,天空已然放亮了半边,云块漂浮,被染成明亮的透红。草原上秋色来得早,长草已白,在瑰色光芒下漾起油亮的光芒,起起伏伏恍若最耀眼的绸缎。
稍远些的地方,有无数白色毡帐,大小不等,细一看也是一个良好的防御阵型,最大的帐幕位于最中间,越向外,帐子越小,而在帐城的最外圈,又是一圈大帐子,看起来是守卫的士兵居所。
这便是斡尔多城,郜林汗国随时可以迁移的首都——宫帐之城。
那最大的毡帐该是羽瞻所居,竟当真以黄金为顶,日光初升,金光灼灼耀人眼目。
“真是富丽……”我轻声说。
羽瞻却不声响,奇怪的是,越近王城,他的脸色越是压抑。
“你……怎么了?累了么?”我问他。
他抬起头,看我一眼,默默摇摇头。
“为什么这么不快乐的样子……”我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说给他听:“我跟着你回来了,你不愿意么?”
“不是……”他欲言又止:“……你早晚会知道的。”
这话说得我摸不着头脑,却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
马队沿着大道,直抵可汗帐外,却没有什么人出来看。
“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我问。
羽瞻没有理我,倒是他的一个卫士多嘴接了一句:“这一大清早的,谁会出门啊。而且可汗去延朝又是个秘密,当然不会有什么人知道……”
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目光发直盯着前头。
金顶大帐外,有一个年轻女子,年岁约莫二十岁上下,衣饰富丽,却是已婚妇人的服色,面容倒有几分熟悉……
羽瞻见她,脸色骤然阴暗下来,那女子却欢喜地跑上来,拽住他的马缰:“可汗,臣妾天天在这儿望您,今日终于等回来了!”
她的目光却只在羽瞻脸上停了一瞬,便紧跟着扫到我因惊骇而瞪大的眼睛,轻笑一声:“可汗,这小侍卫长得可真俊俏,要是个女孩儿家,倒也不妨收了当个姬妾。”
羽瞻的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马缰,竟在不停地颤抖,牙关咬紧,面上神情既羞又愤。
我便是个傻子,也该看出来了。
我何时受过这种折辱?一催马,抽出腰中佩刀,朝着她直砍了下去。
一声闷响,我的刀却斩在了羽瞻那可汗刀的鞘上,是他为她挡了这一击。
他沉声斥责:“阿鸢,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父皇在做什么。把高贵的公主嫁到这种地方来,难道是为了自寻折辱吗?”
这番话,我用郜林语字字停顿地说出来,除羽瞻外旁人皆变色,便是那女子也不禁一惊。
我的目光直逼羽瞻的眼睛,他却始终低着头,未曾抬起。
我抬起右手,那把刀已经豁了刃,一声惨笑,将刀甩下,直插入地。
摘下头盔丢在地上,将插在发间的一根簪抽了下来。羽瞻的目光一亮,瞬间愈发灰暗下去。
“石榴花?多子多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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