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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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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夜白点点头,知道清元子是不可能跟自己说出以前的事情了。可清元子说的话却很值得推敲:他不说以前没什么事情,只说以前发生的都是“小事情”,不说自己不知道,只强调“不能说”。

清元子蹦着走了,临走时还突地回头提醒他:“别进你那个黑屋子。”

迟夜白:“我有办法出来。”

清元子:“什么办法?”

迟夜白:“总之有办法。”

眼见清元子满怀疑窦地跑了,迟夜白独自一人走下山崖,钻进阴凉的密林中。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的回忆里为何会出现“夜猎”这样古怪的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在一个避风处,闭上了眼睛。

这个房间是那位古怪的“先生”和他一起建立的。它存在迟夜白的脑袋里,存放着迟夜白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

它们全按照时间放好了,在那个无穷尽的房间里,在无穷尽的书架上。

迟夜白站在一个书架前。和别的书架相比,这个书架上的书卷实在少得可怜。迟夜白随手拿下一卷翻开,与别的书册不同,这书里一个字都没有,尽是森森的黑气。

那段时间他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随后被那“先生”救治,许多东西也记不清楚了。

房中仍有灯光,幼年的司马凤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的莲花灯温暖明亮。他笑着看迟夜白。

迟夜白心里安定了一些。他低下头,闭目栽进那册混沌的黑暗中。

慌乱的人声,纷至沓来的马蹄声。

在这黑暗中,迟夜白握紧了自己的手。他短而细的手指抓住了面前的一根枝条,枝条上有粗糙的刺,戳得他有些疼。因为年纪小,所以隔着茂密的树丛,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东西。

黑气紧紧地缠着他。他突觉寒冷,又觉恐惧。这恐惧像一头从黑暗之中猛地窜出来的巨兽,将他扑倒在地。

迟夜白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在大喊。箭簇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他在黑暗中疯狂地奔跑。低矮的树枝啪啪抽打在脸上身上他都没有停。

是不敢停。

那巨兽正在身后紧紧追赶。它口中发出嘈杂的人声马声,迟夜白没命地狂奔,夜晚的冰凉空气涌进他胸膛,令他喘息、发疼——但突然站定了脚。

巨兽消失了。黑气没完没了地冒出来,他孤单单地站着,目盲耳聋。而在彻底失去感知之前,有一个稚嫩声音在远处冲他大喊。

迟夜白猛地挣脱黑气,心头砰砰乱跳,背上全是汗。他仍站在密密丛丛的书架之中,手里那本册子跌落在地,无声无息。不知何处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正朝他步步逼近。

——“……少爷……迟少爷……”

迟夜白脑袋很疼,疼得快吐了。他将书册捡起胡乱塞在架子上。脚步声在房间各处回荡着,一步步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迟少爷!快跑呀!”

他猛地一推身旁书架,飞快地窜了出去。那孩童的声音他从没听过,至少没有印象:不是司马凤,不是阿四,不是他认识的、他知道的任何人。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也急促起来。那人在奔跑着追赶他。

房间另一头仍是手持莲花灯的司马凤,迟夜白满心恐惧:他突然害怕起这个房间和自己的记忆。

“司马……司马!”他疯狂地大喊,“司马凤!救我!”

那孩子手中的莲花灯忽地光芒大盛,下一瞬,高大的司马凤便站在了他身前,将他稳稳抱入怀中。

“我要出去……带我出去,快!”迟夜白紧紧抓着面前人的衣袖。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只有司马凤身上有温暖的光线,抵挡正从四面围过来的压迫感。

“好。我带你出去。”司马凤低声对他说,随即低头吻上他的唇。

贴近上来的唇很软,司马凤仿佛还在笑。他的手指轻轻搓着自己的耳朵,燥热的感觉从被他接触的位置,飞快地流窜全身。迟夜白听到横跨郁澜江的大桥下江水滚滚东流,看到别苑池子旁,那株海棠树的花儿不要命地狂掉。

黑屋子消失了。他慢慢睁开眼,面前是刺目阳光和树干阴影。一只绿壳的甲虫正从初长的嫩叶上缓慢爬过。

迟夜白捂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低叹一口气。

第26章 十二桥(6)

清元子抓了两只鸟,捞了一堆螺,很拼命地为自己的徒弟做了一顿饭。

迟夜白也很尽心尽力地吃完了。

吃完之后,清元子找他去海边练剑。内力探查过了,比原先还好,于是他便想试试迟夜白的剑法。

日头在海水里半浮半沉,东侧天边已经开始暗下来,西侧还亮着,苟延残喘似的。

迟夜白练过很多套剑法,其中他练的时间最长的那套,是清元子以化春诀为基础自创的空空剑法。清元子出身道家,但空空剑法听上去却有些佛偈意味,不过使出来又浑无道家和佛家的清静气质,反而大张大合,十分刚烈。江湖人创立了什么刀法剑法,总要起个好听或霸气的名字,再给那剑招刀路想些好听或霸气的招式名称,就算一时间练不出十二分气势,也能用名称来震震旁人耳朵。但清元子却不。他说自己懒,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玩玩自己那几条鱼,于是空空剑法的第一招就叫第一招,第二招就叫第二招。

“全都演一遍。”清元子说。

迟夜白依从他指示,把剑拿了起来。

但他方才耗了许多心力,如今内息不稳,第三招一亮出来,清元子立刻皱了眉头。

剑气划破波浪起伏的海面,激起一截巨浪,拍得岩石哗哗作响,清元子站在石头上,被从头到脚浇得精湿。

迟夜白:“师父……”

他知道这招自己用得不好,又害清元子洗了个咸水澡,十分不安。

清元子抹抹头脸的海水,叹了口气,咚地跳下来。

“什么时候走啊?”他问。

迟夜白:“???”

清元子:“你什么时候回去。”

迟夜白愣了一会儿:“师父要赶我回去么?”

“你心都不在这里,不回去还呆着做什么?”清元子说话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当地一声压着迟夜白的剑。迟夜白立刻抬手反击,将清元子的剑挑开的时候跨出半步,抬手击向清元子的持剑的手肘。这是清元子教的招式,清元子却用左手使出,与迟夜白正好相反。且他速度极快,迟夜白已经不算慢,但手掌还未碰上师父衣服,手腕一阵锐痛:清元子的剑尖转了个刁钻角度,刺中他手腕。

他的右手一时失了力气,剑立刻掉了下来。

迟夜白知道是自己心神不稳,清元子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他垂下头,心中又愧又窘。

“既然想回去就走吧。”清元子为他把剑捡起来,“你来看师父,师父很高兴。你的内力和外功都有长进,师父也很高兴。但是,你得记住,和高手对招的时候,往往不是以功力深浅或武功高低为决胜。高手心智坚定,难以动摇,你身陷险境,如果还为了别的事情耗费心力,令自己内里不稳,那就是愚蠢,是自杀。”

清元子许久没有这么认真,一旦认真起来了,配着那头虽然蓬乱但也根根灰白的头发,也算是带了点儿高人气质。

迟夜白无言以对,从师父手里接过剑,猛地跪下,深深磕了个头。

“请师父告诉夜白,夜白若想知道幼年发生的事情,应该去找谁。”他低声道,“这是我的一个心结,近来发生了一些事,令我意识到自己不可将它忽略,也不可能当它从未存在。你们隐瞒我,是否因为其中还牵扯到别人?”

清元子挠挠头,踌躇片刻才回答他:“你若真想知道,去问司马凤那娃娃就行了。”

“他不肯说。”

“你想办法让他说。”

“我奈何不了他。”

“是么?”清元子笑笑,“但我觉得司马很听你的话。”

“无所谓的话他就听,重要的事情,他不愿讲的话我也问不出来。”

“你本来不跟他去荣庆,来找我耍。但是现在突然又因为过分想念他,决定赶到荣庆去。”清元子想了想迟夜白跟他说的事情,“司马那娃娃对你总是心软多一点,这次你回去再求求他,他就告诉你了。”

迟夜白:“……”他不知道什么是“求”。这种招数他从未用过。

他轻叹一声,抬头看清元子:“师父说这么多话,是想让我尽快离开是么?”

清元子:“对。”

迟夜白无可奈何,从清元子口里挖不出任何信息,他只好起身,拍拍膝上的沙子。

“好,我走了。”

从蓬阳的出海口到这个海岛,大约要一个时辰的水程。

因为岛上海滩太浅,船只不便靠岸,且清元子出去回来从不用船只,因而也要求迟夜白不可用船只。迟夜白来时拿了一块涂过桐油的木板,一路以内劲驱水而来。司马凤随他来过几次,觉得实在好笑,回去之后常以这事情取笑迟夜白。

天色已晚,但清元子让他连夜走,以向司马凤显出自己的拳拳诚意。

迟夜白把木板拿在手里,没什么精神地道别。

清元子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更加不爽。又见他一身白衣,衬着净白的面皮,在黑夜烛火中竟似毫无血色。

“你多跟司马学学,别老穿这种白惨惨的衣服,师父又没死。”清元子用两根手指拈起他衣袖,“多穿点儿红的,彩的,好看得多。”

迟夜白诺诺点头,忽的想起一件事:荣庆城的鹰带回来的消息里说,那日出现在十二桥上的女人身着一身火红衣裙。迟夜白在看到纸卷的时候就猜测过,既然这女人能在瞬息间消失自己踪迹,武功必定不低。但她身怀这么好的功夫,却用摔掷的方式杀死那个小童,又觉得十分古怪。

“师父,你知不知道江湖上还有哪些帮派的姑娘喜穿红衣?”他随口问道,“我知道星河门、戚家帮、鲁刀帮、黄公谷。你还晓得有哪些小帮派么?”

他没料到自己能得到答案。

“照梅峰啊。”清元子说,“照梅峰的姑娘们又勇又俏,个个都穿红衣,漂亮得不得了。”

迟夜白一愣。他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照梅峰”这三个字。

“是荣庆城城外的照梅峰?”他说,“当年照梅峰遭遇大难,全峰上下一百六十五人只剩了一个。”

这是他从天下藏书最多的杰子楼里看来的。照梅峰遭逢这场杀灾时江湖上几乎没人得到消息,只晓得一夜之间就被邪道灭了满门。

“照梅峰上都是姓贺的女弟子,人人都穿红衣,擅长使软剑和用毒。因为照梅峰的首领贺三笑自诩为天母,每个拜入她门下的弟子都必须舍弃家姓,敬贺三笑为母。”清元子说。

“这倒是没听过。”迟夜白立刻记下了,“还有当年为何会被邪道杀上山,我也没能得到任何消息。自从在杰子楼里看到这事情我便一直放在心里,但就连鹰贝舍都探查不出任何情报。就连到底是什么邪道,我们也不知道。”

清元子嘿嘿一笑:“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邪道,说不定就不是邪道。”

他语气轻快,不似在说重要事情。

“走吧娃儿。”清元子说,“天母即为赤神,照梅峰就是赤神峰的南峰。荣庆发生的事情怪里怪气的,你还是赶快出发去帮一帮司马凤吧。”

迟夜白启程的时候,荣庆城已是万家灯火。

司马凤和他带来的人在鹰贝舍荣庆分舍的房子里住着,吃晚饭时忽听外头有人来报,是今日陪他们去义庄的巡捕过来了。

“吃个饭都不安宁。”司马凤匆匆喝了口汤,把阿四拉着走出去了。

他和阿四刚刚才从城外蒲家村那里回来,凳子都没坐热。见过红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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